「别掀,不吉利的。」快手快脚地伸手阻止了她的举措,他故意轻快的说:「是啊,食君之禄,就得解君之忧嘛,不管是在什么日子。」
那声音虽含笑,但却安不了落离的心。
远处的斥责喧扰声逐渐加大,他的心里对于即将发生何事已心知肚明。
唉,来得这般快吗?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漾满深情的眸子直勾勾地锁着眼前的人儿,他的新嫁娘呵,还没拜完天地的新嫁娘啊!
放开手里的红缎,他的手不由自主的覆上她洁白柔皙的小手,他握得好紧好紧,好像想就这么将她揉进自己的身躯中似的。
他的举措让新娘子的不安更盛了,她忍不住焦急的低喊一声,使了劲却仍抽不出手来拂去头上的红巾帕。
「文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与她的问题同时响起的,是门外开始窜起的急呼声。
「事情不好了,修文,你知不知道……」
南宫修文快一步地窜上前将门落了锁,然后将完全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新娘子紧紧地拥在怀中。
「落离,妳认真听我说。」深情的语调中有着严肃,他一字一句地道:「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要妳好好的活下去。」
当初就已经预知,当事情浮上枱面时,他的前途和人生不是更上层楼就是毁于一旦,而他仍然执意去做他认为对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并不后悔,唯一怕的是牵累了家人,还有眼前这个他几乎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落离心焦的追问着。
那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是多么的不祥呵,她的心彷佛被推入了无底深渊,只觉空荡荡的无可依恃。
她激动的摇晃着小脑袋瓜子,那猛地一阵的摇晃,将那红巾帕给摇落。
他冷肃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一阵泪雾立即铺天盖地的漫上她的眸。
他的眸中盛满忧心,还有那么明显的不舍和离别。
究竟是为什么?
还没问出口,门扉在这时被人从外头大剌剌的踹了开来。
「南宫侍郎,皇上有令,得立时押解你到天牢候审。」一袭军戎装束,为首的侍卫长还算客气地拱手说明。
不管怎么说,南宫侍郎也算是条铁铮铮的汉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硬是杠上在朝中作威作福的相国,只可惜功亏一篑,终是蚍蜉无法撼树。
「天牢候审?!」落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惊呼一声,盛满慌乱的眸子快速的转向他。「文哥,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侍郎,走吧!」不想浪费时间,侍卫长迭声催促。
「不过是误会一场,别紧张呵!」温柔地轻拍着她那软嫩嫩的手,南宫修文尽力安抚着她。
「待会儿我跟他们走一趟,妳安心待在家里等我回来迎娶,做我的新嫁娘。」
温文的脸上勾勒着深深的笑,可是那笑越灿烂,她的心头越不安。
她不依地摇晃着头,凤冠上的珠花被甩得哗哗作响,她小巧的樱唇也几乎失了血色。「不要,天大的事我都不管,咱们先拜完堂。」
「这可不成呢,这侍卫长只怕还有事得忙,我一定得随他先走一趟。」
其实他何尝不想先拜完堂呢?只是此去,只怕凶多吉少,他不舍得连累他心中这块瑰宝。
此时唯一庆幸的便是两人还未拜堂,名份未定,这事应该不至于牵连到她。
「不要!」落离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她的心中盘旋着非常不安且不好的预感。
十指与他的十指紧紧交缠,不愿放开分毫,只有借着这样的牵系,才能让她的心安定些。
「离儿,听话!」
「不听、不听!」她猛摇着头,拒绝听进任何关于他即将离开的话语。
「妳……」唉,长叹了一声,问他后不后悔去打老虎,他并不,只是见她这样,他心头抑制不住地盈满了不舍和心疼。
伸手缓缓地拂开她的手,南宫修文深深地睇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永世的鑴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文哥!」
她慌乱的喊,想要追上前去,但侍卫长手一挥,一群带刀的兵士成排地挡在她的面前。
她不管,像是疯了似的想要追上前去,推挤当中,她的手臂被划伤了,而即使鲜血直流,她也不在乎,努力地追想要拉近她和南宫修文的距离。
鲜血和嫁衣交织成一片哀泣的血红,让南宫修文的心揪痛着,他激动地朝着仓家三兄弟吼道:「快阻止她……快阻止她……」
频频回首的他被架离,耳边回旋的尽是落离那慌乱而哀泣的哭声……久久不能消散……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一身的冷汗淋漓,落离彷佛被什么吓着似的,自柔软的床榻上弹坐而起。
双目迷茫地四望着,好半晌之后她才自梦境回到现实之中。
那梦真实得宛若曾经发生过似的,事实上,它的确是发生过。
随着记忆的回笼,她的唇角时而向上勾起,带着甜甜的笑容,时而眸中漾着一片水雾,带着浅浅的哀伤。
她记起一切,不再傻里傻气的以为自己不曾为谁牵挂过。
她曾经爱过一个人,而且还牵挂得很深很深,深到她几乎想要以命相随。
犹记得,那时他被判斩立决,她哭着求着几位兄长们去救他,可是哥哥们怕连累她,坚持不肯。
最后是她心意坚定的一头朝柱子撞去──生既不能相随,死也要相守。
后来,她遗忘了,什么都不记得,更不知道哥哥们是不是有去救人。此时记忆回复后的她很清楚地知道,他──并没有死。
他还活得好好的,不但一如往常的清雅淡然,甚至还多了一身好功夫。
文书生是吗?
从南宫荒宅的鬼,到那夜在大街上背着她的人都是他吧!
但,他见了她却不认她,态度还是一个劲的冷,难不成他心里盘算着的是让那过往宛若云烟,随着她的失忆和时间散去吗?
再者,他扮鬼、扮文书生,又是怎样的盘算?想替自己和枉死的南宫家人讨公道吗?
那么她呢?该属于她的公道谁来还?
胭儿夜里不放心,这时来探看主子是否好些了,一来就见她坐在床榻之上,神情飘忽。她连忙问道:「小姐,妳怎么醒了?」
她的态度很是小心翼翼,望着主子的目光多了一抹审视意味。少爷们交代了,要她多多注意小姐的情况,看看小姐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没事,睡饱了就睡不着了。」落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不解地眨着大眼问着胭儿,「我是怎么啦?晌午和小哥说话说得好好的,头就忽然痛了起来,大夫来瞧过吗?是啥病啊?」
「大夫说是伤寒,头痛是自然的,只要多休养就行了。」
「是吗?!」她点了点头,像是完全接受了胭儿的解释。
胭儿对于主子没多加追问,暗暗地舒了口气。
好险小姐没多问,这问得越多,她搞不好就像三少爷那样出了岔子,她怎么承担得起啊。
「对了,我现在可知道南宫家为啥会闹鬼了耶!」
落离突兀的话语让她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难道小姐真的因为这次的头痛而想起了什么吗?
胭儿的眸中泛着疑惑,胆战心惊的等待着,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照小哥的说法,那南宫家啊一家冤死,自然一定有人死得不甘心,所以不愿轮回投胎,才会留在阳间等待机会报仇。」
「呃……小姐,妳怎么知道?」眼儿倏地睁得老大,她问得心惊胆跳。
落离神秘的一笑,彷佛知道什么秘密一般的得意。「我猜的啊!」
「猜的?!」屏气凝神了老半天,却得到这样一个答案,胭儿着实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不管怎么说,看小姐那平静的模样,应该是完全没有回忆起以往,光这一点就值得庆幸了。
「胭儿,把大哥上次给我的那块琉璃布给我。」她突然交代。
「咦?!」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好不容易放心的胭儿又突地一惊。
这鬼灵精怪的小姐又想搞什么啊?没事要起大少爷交代要绣的那匹琉璃布做啥?
「反正大哥最近铁定不让我出去玩了,现下我睡足了,那么干脆来刺绣来打发时间吧!」
打发时间?!她有没有听错啊,用刺绣打发时间,这种事以前打死小姐都不会做的好吗?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总觉得小姐好像哪儿不一样了耶!
不过若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又说不出来,只是凭她伺候小姐这么多年的经验,她真的觉得怪。
胭儿一边暗自思索,一边在箧柜中取出那匹布,交给主子。
一手接过琉璃布,落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坐在绣架前,专心的取出图样描绘起来。
看了半晌,胭儿觉得再怎么怪也找不出原因,于是索性回房去睡了,反正她这个主子鬼灵精怪的想法恁多,有时就连少爷们都拿她没办法了,她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无能为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