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一眼,微笑点头。
「妳不是也不喜欢吃辣?」右手边的男友奇怪地问我。
「还好。」我只是不喜欢而已,怀恩是完全不能吃,会胃痛。
「亏我还刻意交代老板不要加辣……」咕哝声很小,夜市也很吵,但是我就坐在他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辜负男友爱心,我心虚地埋头猛扒饭,假装没听到。
期间,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聊开来,追问我和怀恩是怎么认识的。
年轻人就是这样,不管熟不熟,坐下来就是能聊,祖宗十八代都照扯不误。
「她的小婶婶是我干妈。」怀恩是这样回答的,谨慎地避开那段撕心裂肺的恋爱过往,不晓得是不是我多心。
「那你们一定认识很久喽?」
「从她吃饭还要我喂开始吧!」
「青梅竹马耶!那怎么没发展出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子萱那么漂亮,是男人都会心动的。」
我瞧见,他握汤匙的手僵了一下。
「喂,你们当我不存在啊!」现任男友的脸色也没多好看。
怀恩应该也察觉到什么了,稍稍抬眼看向林承玮,又看了我一眼。
只这么一眼,我头就已经低到快埋进盘子里。
偏偏,还有人就是不懂得「看气象」,直捣暴风圈!
「那言子萱小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么可爱?」
他偏头像想起什么,浅浅微笑。「很可爱,说话甜甜的,爱笑、爱撒娇。」
是吗?这就是他眼中的我?我想起后来那个无理取闹的我,连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难怪他会那么失望……
「关系也满远的嘛。中国人就是这样,一表三千里。」林承玮突然冒出这一句,口气极度不以为然,摆明暗指人家不熟装熟。
我在桌底扯了下他的衣服。他在干么?没事把气氛弄僵。
偷偷瞄了怀恩一眼,他好像没有不开心,低敛着眼回道:「是很远。」
听他这么说,我竟然会觉得不舒服,不喜欢他刻意撇清我们的关系……
吃完饭,我们到处走走逛逛。夜市人多,我怕走散,一路上紧紧握着怀恩的手,边向他介绍我们这里的夜市特色。
有人买了烤鱿鱼,递两串过来,我食量不大,只拿了一串,和怀恩分着吃。
来逛夜市,当然不能不玩点东西,有些人捞小鱼、有些人射空气枪,有些人玩弹珠台,就地厮杀起来。
同行这一挂人中,不乏一对对的男女朋友,为了赢奖品讨女友欢心,男生全部上阵搏命演出,让人感叹他们对娘亲都没那么孝感动天,生这群没心肝小子要死?
「恩恩、恩恩——」我扯着他的手,叫得很谄媚,企图很明显。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笑了。「妳这家伙!」
他挽起袖子,站上男女双打的篮球机,问我:「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然后他投下零钱,按下开始钮。
这种投篮球机的游戏规则是,只要投出规定的分数,就可以换一只娃娃,我们以前常玩,早就练就出绝佳默契,命中率超过百分之九十。我房里不少战利品部是这样来的,家里附近那个夜市的老板,每次看到我们来就唉唉叫,说要玩多久都让我们免费玩,但是不给娃娃了。
时间结束,我挥了下汗,没有意外地发现旁边的人全都张口结舌看着我们。
我瞄了眼篮球机上的分数。「啧,退步了。」想当年,我可神勇的咧……
怀恩敲了我额头一记。「妳不要太嚣张了。」
老板一脸惊叹,请我挑只娃娃,怀恩帮我选了只粉红色的贱兔。
我正要走向他,腰际被人用力搂了过去,我回过头,白了林承玮一眼。「你干么啦?」
「妳无视我的存在哦!」他有些不是滋味地说。
我吐吐舌。「那是因为我跟他默契比较好嘛。」
「那妳干脆去当他女朋友算了!」
又在犯小人嘀咕了。
我用力捏了他腰侧一下,他故意唉唉叫地闪避,用力搂紧我的腰,趁我没防备,亲了下我的唇。
「喂!」我有些生气。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夜市耶,他在干么!
「好好好,不要生气,等一下请妳吃冰好不好?」他一副讨好嘴脸,我偏开头不理会,看向怀恩的方向,他抱着贱兔,没看我。
我想走向他,但是林承玮搂着我的腰,一路上净缠着我东扯西扯。怀恩走在前面,佳榕——也就是我室友,走过去和他聊天,他们说了什么,我听不到。
大概是为了讨好我,林承璋吆喝着要去吃冰,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杀进冰品店。
「我要吃——」我才刚发出声音,怀恩警告的眼神扫了过来。
「萱萱,妳不可以吃。」
我垮下脸,很想抗议。大家都在吃,居然不准我吃,这是很残忍的酷刑耶!
他看了看墙上的名目。「改吃烧仙草。」
我嘟着嘴,表情很不满。
「萱,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他凉凉地抛来一句。我心虚得要死,再也不敢吭声。
好啦,我承认,仗着在屏东没人管,我是偷偷吃过几次。
可能是想让我开心,也可能是故意要和怀恩作对,林承玮把碗挪过来。「没关系啦,吃一点又不会怎样。」
我偷偷看了怀恩一眼,他不说话,沉默地看着我。
我不敢。只要怀恩说了个「不」字,我说什么都没胆「逆天而行」。
从以前就是这样,怀恩说的话,我只会乖乖听从,即使已经分手,我明明可以不必再理会……
也或许,潜意识里我从没忘记过,小时候我承诺要很听很听他的话,这是留住他的条件。
「不用了啦,我和怀恩一起吃就好了。」我把椅子挪过去一点,多拿来一支汤匙,和他共吃一碗烧仙草。
其实想想,怀恩也很委屈啦,高雄的夏天像个大火炉,动不动就三十几度高温,但是为了配合我,他也不曾在我面前吃过冰。
「萱。」他喊了我一声,然后压低音量,以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问:「这阵子还会像以前那样痛吗?」
我懂他指什么,也小小声回他:「还是会啊。」
「我去那家有妳病历的医院请医生帮妳配了点止痛药,真的痛到无法忍受再吃。」
「噢。」我庆幸刚才听了他的话。虽然明知道他没那么狠,就算生气还是会把药给我,但是难保万一,他会不会放我自生自灭。
「萱萱,我们等一下去海边看夜景。」林承玮刻意放柔了声调对我说,听得我一口烧仙草差点喷出来,一掌住他背上拍去。
「你鬼附身啊!」喊那什么肉麻调调,害我差点消化不良。
「那妳要不要去?」
「不要了,你们去就好,我有点累,不想跑来跑去。」其实是因为怀恩在这里,我想要陪他。
「可是萱萱——」
「拜托!」我没好气地给他白眼。「不要这样喊我,我会不习惯。」
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全都喊我的名字,没人知道我的小名。也或许下意识里,觉得「萱萱」这个昵称属于高雄,是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只容最亲密的人呼唤。
他脸色很臭.但我才不理会。他一向也只喊「子萱」的,谁晓得他突然哪根筋不对。
吃完烧仙草后,本来预备打道回府,但人潮一挤,把大家挤散了。
林承玮拉着我,来到比较安静无人的小路边。
「妳到底什么意思?」他像忍了很久,终于爆发。
「什么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搞不懂他干么暴跳如雷。
「我说那个叫什么怀恩的!」
「怀恩怎样?他哪里惹到你了?」
「他每个地方都惹到我!」
「你神经病啊!」我懒得陪他发疯,回头要找怀恩。
「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妳!」他揪住我的手,不让我走。「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你要说什么啦!」我甩开他,揉了揉手腕。真粗鲁,怀恩就不会这样对我。
「很多事!例如刚才吃饭,我知道妳的喜好,特地交代老板不要加辣,那是我对妳的体贴,可是妳体贴的对象是谁?」
「那是因为他吃辣会胃痛,反正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了,干么在这种小事情上计较?」
「那贱兔的事呢?怎样也应该是我来送妳,他——」
「我和他默契比较足够啊,等你打得到他那样的分数时再来朝我发飙。」
「萱萱?!哼哼!喊得可真亲热,他不嫌噁心我还听不下去咧!妳就从来没让我这样喊妳!」
嫌噁心还计较我不让你喊?林先生,你的话前后矛盾。
「你够了哦!他从小就这样喊我,这笔帐一算要往前算二十年,你无不无聊?」
「最气的是他叫妳不准吃冰妳就真的不吃,他以为他是谁啊,凭什么那样命令妳?我这个男朋友都没管那么多!妳又干么那么听他的话?」
这、这个疯子,连这个都计较。
我也不耐烦了。「我习惯了嘛,他一直都这样管我啊,而且我知道他是为我好,等你有他那么了解我的身体状况时再来命令我,我也会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