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言情小说 > 驯汉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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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卧房,楚狂将她放回绣榻,接着双手交叠在胸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良久没有说话。

  「你知道了。」半晌之后,他平静地开口,注视着她。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舞衣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没有否认,缓缓点头。

  「什么时候就知道我不识字的?」南陵王当众揭穿他不识字的事实,舞衣的表情不是震惊,而是震怒。

  被如此羞辱,的确不是件好受的事,但他的愤怒,早就全由舞衣替他发泄得一乾二净。她的反应那么激烈,对着南陵王拳打脚踢,像是他遭受侮辱,是她最无法忍受的事。

  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楚狂的表情是莞尔,而非愤怒。

  她的举止,让他心中的愤怒瞬间消散。这个小女人,并不在乎他识不识字,反倒在乎他的尊严——

  她的反应,让他如释重负。

  舞衣低着头,回答他的询问。「成亲前。」

  「你没表现出来。」

  「我想,你大概不希望我知道。」

  楚狂想了一会儿,接着点头。「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十岁才被楚家收养,矫健的身手,让他立刻被朝中武将相中,招揽入军。以往在军中,有秦不换处理文书军务。到方府后,他总要舞衣念书给他听,一来是爱听她娇脆的声音,二来,是他其实目不识丁。

  舞衣抬起头,清澈的眼儿眨动着。

  「记得我初次搬简册给你过目,你看得不耐,要我去张罗酒菜的事吗?」她问道,仰头看着他。

  楚狂实在太高大,这种姿势让她颈子好酸。她伸出手,将他拉回绣榻上,软软的身子偎进他怀里,找到最熟悉的位子,舒服地窝着。

  「记得。」低沈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我再度回到书房时,你面前堆满了书。」

  他再度点头。

  舞衣深吸一口气,才又开口。

  「那些全不是帐册,而是淫书。春步故意到藏书楼里,把禁书全搬了来,而你却没有发现。」春步这么做,是暗讽楚狂不想看简册,那就只配看这些淫书,却意外的让舞衣知悉他的秘密。

  为了这桩恶作剧,她惩罚春步,要小丫鬟顶着水盆,罚站了三个时辰,还要小丫鬟保守秘密,不可以对外声张。

  今日,大概是想弥补先前的恶意,春步才会冒险上前,想替楚狂解围。

  「看来,我跟淫书似乎很有缘。」他淡淡地说道,嘴角微扬。

  那轻松的语气,让舞衣抬起头来。她眨着眼睛,诧异地瞪着他。

  「你不生气?」她低声地问,伸手覆在他胸前。她原本以为,他会好愤怒、好难过,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正要安慰他呢!

  楚狂摇头。

  「为什么?」

  「不需要生气。」

  「喔?」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宏大量了?

  薄唇一扯,露出狰狞的笑。「出兵剿了他的城时,我会很享受的。」南陵王羞辱了他,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行!」她倒抽一口气,连忙喊道。这男人,竟然出兵去报仇,那南陵王好歹是个皇亲国戚啊!

  舞衣完全忘了,她刚刚才把那个皇亲国戚打得哭爹喊娘。

  他瞪了她一眼,不准备退让。「这是男人的事。」

  「你又想吃黄瓜了?」她双手插腰,质问着丈夫。

  浓眉立刻皱了起来,想起先前的折磨,他全身血液都凉了。

  舞衣继续劝说:「不出兵,一样可以报仇,把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她软言软语地劝着,心里猜想着,往后的日子里,只怕她三不五时就要软硬兼施,打消他那股想打仗的野蛮念头。

  他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同意了,还是不以为然。

  她戳着他的胸膛,惩罚他的态度,但他的胸膛好硬,戳得她食指发疼。难道他全身上下,都像钢铁般坚硬吗?

  「从前,我不知道男人能这么坚硬。」她刻意转移话题,小手溜到他的背后,调皮地往下摸去,享受妻子特有的权利。

  他的手也伸来,在她的粉臀上摸了一把。「我也不知道,女人能这么柔软。」

  舞衣轻叫一声,连忙推开他。

  「你——你——」她的脸儿烫红,咬着唇瞪他。

  「女人能做,男人也能。公平,记得吗?这是你的游戏。」他扬起浓眉,看着她又羞又怒。

  可恶!他学得太好,立刻将兵法用上。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甚至没办法骂他。

  舞衣嘟着唇,想要下床。但挪不到几寸,腰间一紧,又让楚狂拖回怀里了。

  「后悔选了我这个不识字的男人吗?」他靠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南陵王说对了一些事,跟她的知书达礼相较,他的确像个蛮子。

  她缓慢转过身,笔直地望进那双黑眸里。他的眼神里,有某种慎重,让她感动得想哭。

  他不在意羞辱,却在意她的回答吗?原来,他是这么的在乎她。

  舞衣抬起手,轻抚着那如刀凿剑刻的眉目,轻轻开口。

  「是啊,你不识字呢!」清澈的眼里,跳跃着调皮的光彩。

  简单几个字,已让楚狂全身僵硬。

  她偏着头,红唇上噙着笑。

  「几年前,那位诗名满天下的青莲公子来过浣纱城,他在此地逗留数月,还曾赠诗给我。」那名仗剑任侠的诗人,可毫不隐瞒对她的爱慕。

  他眯起眼睛,把这个名字牢牢记下。

  舞衣继续说道:「你很穷,甚至把战袍都当了。」

  「你怎么知道?!」

  「那件战袍,被我赎回来了。」她轻笑。

  楚狂皱着眉头瞪着她,下颚一束肌肉抽动着。

  数落却还没结束。

  「你很霸道。」她又列出一条罪状。

  「住口!」他咆哮道,不想再听下去。

  舞衣先用手捣住耳朵,等他吼完了,才松开手。她没有听话,红唇再度轻启。

  「你还很粗鲁。」她认真地说道。

  火炬在黑眸中点燃,楚狂抱起她,抵住她的额头,对着那张含笑的小脸低吼。「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狠狠地说道,用力抱紧她,暗暗发誓,今生绝不让她离开他身边。

  该死!就算是她反悔了,他也不放开她,她对他而言,已经太过重要——

  她的笑意更深,没被他凶狠的样子吓着,纤柔的小手,在他眉目间滑动,双眼里溢了满满的温柔。

  「我没有后悔,从来没有,自始至终,我要的人只有你。」她靠在楚狂耳边,很轻很轻地说道。每说一个字,那僵硬的高大身躯,就一点一滴的放松。

  舞衣伸出手,拥抱着他,笑得好甜。

  她不后悔,绝不后悔。楚狂是她选的人,是她今生唯一想嫁的男人。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他问。

  「我很庆幸,我选的人是你。」

  第十四章

  方府里热闹依旧,不识相的南陵王,虽然揭穿了那件令人诧异的秘密。但舞衣压根儿不在意,众人的态度,也从最初的诧异,转为平静。

  纵使新城主真的不识字,但他们早已看出他的优秀超群,这小小的缺点,并不能减少人们对楚狂的忠诚。

  现在,舞衣这个小妻子,还兼而当起夫子,教着他识字。两人待在书房的时间,比以往多了些,她很有耐心,一笔一划地教着他。

  楚狂很聪明,几乎是一学就会,但是耐性明显不足,往往写不了几张宣纸,就扔笔不写了。

  当威胁利诱都无效后,她索性告诉楚狂,没写到一定的分量,晚膳时就罚他吃黄瓜果腹。用这招对付他,一向有效得很。

  果不其然,锐利的黑眸眯了起来,迸射出浓浓的不悦。偶尔,他会乖乖的再拾起笔,用笨拙的姿态继续写字;偶尔,当她这个夫子表现得太嚣张时,他就会扑过来,用热吻封缄那张聒噪的小嘴——

  书房角落的床褥,再度发挥了作用。

  这对夫妻间的恩爱,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

  舞衣照旧负责处理城内大小诸事,她坐在大厅中,检视着丝绸花样,一面跟织姨讨论出货的事宜。

  丝绸的事,楚狂不想插手。他向舞衣提起,要领着黑衫军,到浣纱湖边修筑堤防。

  他愿意帮忙筑堤,她是再高兴不过了。连城主都亲自动手筑堤,城民们哪敢松懈,个个都卯足了劲,筑堤的进度比预期快上许多。

  这日,舞衣正在大厅里看着当季的丝绸。有织工做出了新样丝绸,花色轻柔,像是隔着一层烟雾。

  「好美的花样。」她抚着一块块凉润的丝绸,爱不释手。

  织姨也满意极了,笑得合不拢嘴。「这花样取名为‘雾里花’,才出了样品,还没大量生产,胡商们已经抢着下单了。」

  舞衣点头,拾起丝绸对着日光看着。「这料子比寻常的丝绸还要轻软。」

  「用在夏季的衣物上,该是最合适的了。」香姨倒着茶,一面也侧头来端详那几疋新丝绸。「对了,照日子推算,孩子该是生在夏季吧?」她看向喜姨。

  始终低头擦拭着银针的女人,缓缓点了个头。最近,不知为什么,她变得很沈默,那些抗议的嚷嚷,早已消失得一乾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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