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她留下桌边目瞪口呆的茵茵,迳自提起绣裙,转身从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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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无双临去的那一笑,简直让茵茵魂飞魄散。
直到婚宴将散,两个清灵的小奴婢,仔细搀扶着,送她先回新房时,她还冷汗直冒,心里七上八下,忐忑极了。
她是久历江湖的小骗子,行事作为半点都不光明正大,惯常走的都是一些邪门路子。偏偏,这间客栈似乎比她更邪门,尤其是那个龙无双,虽然语气温软,却是每句话都暗藏玄机。
难道,龙无双老早就看出,她答应成亲,只是个幌子?
唉啊,这么一来岂不是糟糕透顶?逃跑的念头既然被看穿,客栈内说不定会加强守卫,甚至派人牢牢盯住新房,让她插翅难飞。
茵茵愈想愈苦恼,一路上还左顾右盼,想先记住奴仆驻守的位置,等会儿夜深开溜时,才好远远的避开。
只是,她左瞧右瞧,一路瞧进客栈后方的院落,却仍不见半个奴仆。她谨慎的追间小奴婢,才知道龙姑娘吩咐,要奴仆们都去前厅列队送客了。
大雪稍霁,月光探出云层,枝头梅花蒙了一层厚厚的雪,反倒绽放得更美,院内处处可闻见淡淡的花香。
梅树底下,有人影晃动。
茵茵瞧见那影子,心念一动,立刻转忧为喜,随口找了个理由,支开两个小奴婢,双手掀开红纱喜帖,迫不及待的迎上前。
「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她低声说道,庆幸长空的良心没被狗给啃了,还晓得要来救她这个妹子。
呼,太好了,有了大哥作接应,她逃走的机会就大大的增加啦!
男人踏出阴影,一张斯文俊秀的面容,被月光映照得清清楚楚。「茵茵,原来你也在等我吗?」他惊喜交集的说道。
啊,这个人——这个人——
她眯起眼睛,不敢置信的确认,这才发现自个儿认错人了。在梅树下守候的男人,不是她的大哥,而是——而是——
「你是谁?」她懒得去想,直接发问。
男人的下颚一抽,露出痛苦的表情,像是她的问话,刚刚给了他致命的一击,那张斯文的面容,看来更苍白了些。
「我是广东羊城如意楼的孟清川。」他回答,双眼在她身上绕来绕去,急切的确认,她是否因为几日的牢狱折腾而消瘦,对她的关怀溢于言表。
茵茵想了一会儿,蓦地眼儿发亮。
「啊,人参!」她伸手指着他,没头没脑的喊道。
要不是经他提醒,她根本想不起他的姓名和来历。不过,她的舌头倒还记得,当初从他家里偷出的千年人参,所炖出的鸡汤,滋味有多美妙。
孟清川点点头,握住她的双手,直视她的眼睛,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我这一年来四处找你,前不久才听见,那些人把你送进大牢,我急忙筹措银两,连夜赶来京城,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他停顿一下,双目闪动,口气突然变得激烈。「不,还不迟!茵茵,你这就随我回广东去,我愿意再娶你为妻。」
哇,又来了一个要娶她的?!
想到这么俊秀的男人,即使被拐了银两、被偷了菜谱,还赔上一株千年人参,却仍对她一往情深,坚持要娶她为妻,她的女性自尊,瞬间就像吹皮球似的,膨胀了无数倍,还不由得自恋的叹了一口气。
噢,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吗?她诸葛茵茵,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茵茵,我们走!」孟清川紧握她的手,一步步往侧门走去,急着要带她私奔回广东。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不远处的回廊,传来人们鼓噪的声音。部分的宾客,执意要送石敢当回房,还你一言我一语的叮嘱,要他千万看好新娘。
人们喧闹的声音,传得愈来愈近,茵茵连忙挣脱孟清川的手,深怕还来不及逃走,就被众人发现,她站在院子里跟个男人手牵手的站在一起。
一旦事情闹大,她只怕更逃不了!
「茵茵!」
「你——唉啊,你快走啦!」
「茵茵,别怕他们,我——」
「我是怕你啊!」她低嚷着,把孟清川推开,绣花鞋转了个方向,咚咚咚的往新房的方向跑去,急着要抢在新郎回房前进门,免得让其他人起了疑心。
孟清川被遗弃在梅树下,修长如柳的身子,像是要融进梅树的阴影中。他注视着她逃开的娇小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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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客栈占地辽阔,腹地极深,前头是典雅恢弘的楼房,专供客人饮酒吃食,每间雅座都可以眺望玄武大街。
穿过临水的长廊后,客栈的后方,则是精致的院落,屋宇高深宏敞,装修富丽精美,陈设雅致整洁,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在此久住。
不只如此,龙家对员工们也十分慷慨。
其中几处院落,并不让客人居住,而是分派给服侍龙家的忠仆,那两个长年杵在龙无双背后的黑白无常,就各自占去了一处跨院。
石敢当是她重金聘来的头厨,住的地方自然不能马虎。龙无双精挑细选,找了一栋精致的楼房,高有二层,三面环廊,四方绕水,内部摆设全用银杏木雕成,简洁而高雅。
茵茵才踏进新房,就觉得喜欢极了。
可惜啊,她今夜就要逃了,不能在这儿久待,不然这间屋子如此雅致,要是真能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倒也是一椿美事。
门外传来声音,她警觉的回头,迅速飞身奔回卧房,先把包袱藏在雕花架子床的床架上头,这才灵巧的跳下来,抓起轻飘飘的喜帕,重新盖回自个儿头上,像尊瓷娃娃般,乖乖在床边坐好。
木门被推开,宾客们的喧哗声流泻入室,有几个想闯进来闹洞房,却都被掌柜的挡了下来。
「无双姑娘交代,春宵一刻值千金,请各位爷们就此留步,别打扰新人。」银发男人拱手说道,口吻有礼,态度却很坚决,那双眸子往几个略有不满的宾客淡淡一扫,对方就摸摸鼻子,嘴里虽然嘟嘟喽嚷,双腿却一步步的往后退。
其余的人,听见是龙无双的交代,也不敢闹得太过分,各自又调侃了几句,就随掌柜离开。偌大的新房,转眼间清场完毕,只剩下夫妻二人。
夜渐渐深了,屋外寂静无声,屋内只有石敢当的脚步声回荡。他先是走近花厅,在卧房外停步,过一会儿之后又退了出去,在屋内走过来、走过去,像头困兽似的绕圈子。
茵茵在喜帕下头偷笑,猜也不用猜,就知道这个男人肯定是在紧张。
「喂,愣在那儿作啥?你还不过来掀我的喜帕?」她开口提醒,怀疑自个儿要是没叫唤,石敢当就会在花厅里绕上一整夜。
一只大大的手,有些颤抖的探来,掀开她头上的红纱。
她抬起头来,对着他甜甜一笑,那笑容简直美得教人眩目。
「娘子。」石敢当脸色烫红,紧张得手足无措,那块小小的喜帕,被他紧捏在大大的掌中揉了又揉,几乎就快成了破布。
「我们又成亲了。」她巧笑倩兮的望着他,知道自个儿愈是看他,他就愈会脸红。
石敢当点点头,抓抓颈背,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嘴巴张开,却吐不出半个字,薄唇就这么像离水金鱼似的开开合合,急得额上开始冒汗。
她忍不住又笑了。
那绝美的笑容,让他看得几乎痴了。他深吸一口气,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挤出那句搁在心上好久好久的话。
「你好美。」这句话,一年多前他就想告诉她了。
女孩子都是爱听甜言蜜语,茵茵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她还万分确定,石敢当说的肯定是实话——这个男人,只怕笨得连谎话都不会说呢!
「过来坐我身边。」她主动伸出小手,拉住他宽宽厚厚的掌,拉着他坐上雕花架子床。他那庞大的身躯,才一挤上床,就让整张床突然变得狭窄起来。
坐上床铺的石敢当,双眼直盯着自个儿的手,仿佛她的美丽让他不敢直视。
「我问你,你往后会不会疼我?」
他用力点头。
茵茵放软身子,偎进他宽阔的胸膛,汲取他身上暖暖的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清楚这高大的男人没有半点的威胁性,所以她反倒更放肆,先前不曾对其他男人作过的亲昵举止,面对他时却显得格外自然,她喜欢逗逗他、摸摸他,就像只调皮的小猫,赖在一只乖驯的大狮身上撒娇厮磨。
粉嫩嫩的小脸,仰望着他那张潮红的大脸,还伸手捧住他的脸,光洁的额靠上了他。
「不论我说什么,你都愿意照做吗?」她又问,垂下眼儿,直觉的避开那双太过真诚的眸子。
或许,离开之后,她会怀念这个男人的笨、这个男人的老实、这个男人大大的手、这个男人身上干爽好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