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然,这两年都是封沄书肆主办,自然是要做到宾主尽欢。唉,说穿了,这种聚会也不过是让一些有钱的老爷们过过文人雅士的瘾儿。到了到了,我先下去接施夫人。」下车之前,回头看了眼鱼半月,迟疑问:「鱼老板,你是不是……胖了点?」
「柳公子,我变胖很占位子吗?」她本来就是易胖体质啊!她也不过是稍微豪华地过了几天、多睡了几天、补药吃了几天而已啊。
「不不,我只是觉得你脸有点圆,眼一眯,看起来很像是——」
「气球?」太伤人了。
「啊?」是很像最近传闻中的狐狸脸吧。正要这么老实的回答,看见施府门前已有人等著,他立刻下车接人。
「说是施夫人,其实是施府家妓。」林怀安低声道,偷偷掀了鱼半月的裙摆,看见她在瞪,连忙道:「小姐,你不爱穿鞋,可出门得顾殷爷的名声啊。」
「这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倒是委屈小姐跟施府家妓共乘一车。施老爷一共有一妻三妾,跟没名份的家妓。元总管告诉我,施老爷去年带的是三姨太,要我别弄错……小姐,你对围文会真的一点也不懂是不?」
不就是有钱老爷大众会?她还特地带了不少名片——不,是笺纸呢。
林怀安神秘兮兮地说:
「我听元总管说,本来一开始是不准那些老爷们带青楼名妓去,怕放浪形骸过了头,後来有人带妻妾家妓去,大夥就有样学样了。」
「喔……」大房、二房、三房,外加犹如情妇般的家妓。这个时代真是让男人很享乐啊。
未久,柳苠掀了车帘,让一名娇小美丽的夫人跟丫鬟上车。
那夫人先在怀安明艳照人的俏脸绕了一圈,才落在眼前这个有点圆睑、秋衫很仆素,也没戴什么发饰的女子身上。
她原要拉开视线,後来及时发现这穿著秋杉女子的长发及腰、发尾淡红,她脱口:
「是半月书铺的鱼老板?」
「正是正是。」她名气何时这么大了?连忙掏出笺纸递到施夫人面前。「半月书铺,东定巷里,夫人要是有书要卖,请尽量差人通知我。」
柳苠见状,咳了一声。马车是封沄书肆的,今年的围文会也是封沄书肆办的,半月书铺只是搭个便车,在他面前推销书铺是不是不太好?
施夫人十分有礼,收起笺纸,眼眸又盯著她的发尾好一阵,才问:
「鱼老板可带著自个儿的手稿?」
她闻言,微讶,转头看向柳苠,後者道:
「殷兄没告诉你吗?参加围文会的老爷们,都喜好写故事,每年都在聚会上交换手稿,最後由主办的书肆收起限量印刷,本数不多,大部份都是送给亲朋好友的。」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就拿我的稿本来了。」好扼腕。可恶!殷戒是觉得她的手稿不入流是不是?连提醒她一下也不肯。
「呃……」
「鱼老板,你……写的是狐仙的故事?」施夫人美丽的脸庞略带好奇的。
「我写的是这个时代正常人会发生的故事!」顿了下,沮丧地说:「可是我一写到书肆老板强上民女,我就痛苦得要命。」
「书肆老板?」
一谈到写作,她就陷入懊恼的地步。将发丝撩列耳後,有点抱怨地说:
「书肆老板家里已经有一个老婆、一个美艳丫鬟暖床,结果在外头还风流快活,棒打鸳鸯,强上民女,买通官府,败坏祖产,最後觊觎姊夫一家子的家业,还勾结盗匪……」
「呃,部份设定听起来很耳熟……」他从不知殷戒觊觎聂府家产很久了,在殷戒未来南京之前,他算是聂封沄一手提拔的,他是不是该通风报信一下?
「真的耳熟吗?」她笑眯眯的:「我可是看了许多书,读了很多头痛的文言文哦。」总算跟这个时代的闲情小说搭上桥梁了。
「何必用读的?」施夫人掩嘴笑道:「待会儿请柳先生随便介绍个老爷给你认识,你就可以挖掘到一模一样的故事。」
言下之意是人人都是如此喽。「哼,写到最後我已经为他设计死亡陷阱。先让他家道中落,美艳丫鬓拿一把菜刀,将书肆老板去势——」
柳苠闻言吞了吞口水,低声说:
「没这么严重吧?」偷瞄了一下林怀安。他记得这丫鬟今年也有二十多了,至今没有婚配,这一次聂府特地安派她去殷戒那里做事……他是不是该暗示殷戒,说他喜欢林怀安的事被鱼半月发现了?
「我只是说说,又不会真的写。」真要这样写了,在这个以男子为天的时代里,连出版的机会都没有吧。「唉,我写得郁闷透了,所以又另外写了一个故事,才开始而已。」
「鱼老板,女人写手稿是件稀奇古怪的事,你可不是要凭满脑子的故事去认识老爷吧?」施夫人别有用意地问。事实上,几乎可以预期她受欢迎的程度,因为她的红发。
「施夫人,我对凡是拥有一个女人以上的老爷们没有兴趣,管他是不是皇帝老子,我的男人要敢在三更半夜给我爬上另一张床,一是一拍两散;二是给我当太监去了,所以施夫人大可放心。」她笑逐颜开道。
林怀安接收到柳苠绿脸下的眼神,连忙问:
「小姐,你不是说你在写另一个故事吗?告诉我内容好吗?」
「好啊,这本手稿我是写来自娱的,要我再写强上民女,我怕我会写成民女奋斗记。我要说喽,这是关於一个书肆老板的真爱与勇气……」
「还是书肆老板啊?」
「这就叫一种设定,可以变出各种花招来。话说这个老板叫李大祥……」
柳苠默默地撇过头,隔著小小的车窗,犹如坐在牢笼里看著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
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当寻稿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过可以半个月蹦出一本书的作者,人人都是三年五载出一部旷世巨作,哪里像他背後那个……他也从来没有发现,写故事的人竟然会把身边的人给弄进去!
他到底该不该跟殷戒通风报信?
他好挣扎啊……
第八章
恭园。
「你就是半月书辅的鱼老板?」皮肤有点白、脸有点圆,一点也不像是传说那个黑黑小小的小女人。视线一低,看见她一身红黑相间的秋杉,及肩的长发墨黑,肩下则偏淡红,不若传言是一头血色红发。
鱼半月回头一看,看见一名男子,长得虽然好看却有点阴沉,一身的华服……啊啊,是参加聚会的老爷之一。
连忙拿出笺纸递给他,她说道:「我就是半月书铺的老板,请多多指教。如果您有要卖的旧书请一定要让我收购……」话停了下来,瞧见他也拿出一张笺纸递过来。
「在下南亚斋的幕後三老板,复姓西门,专营新书。鱼姑娘有没有兴趣成为南亚斋的员工?月薪三十两,不必东南西北地奔走,直接为南亚斋想点子,当然,前提是搬离殷府。」
她闻言,怔了怔,慢吞吞地接过那张笺纸。笺纸上一点点泛金,像洒了金粉,刚摸到就觉得此纸滑腻冷凉,上头还有细细的纹路,就算她不熟纸张,也很清楚这种纸高级的程度绝不是她买得起的。
纸的中央写著铺名跟地点,完全仿造她的名片笺纸。嘴角抽动了一下,她用力吞下喉咙那块硬梆梆的怨气,赞美:
「这笺纸,真是美啊。」敢学她!有没有天理啊!
「是啊,这是我特别调来的纸加工而成的。鱼姑娘,你的笺纸虽然素雅,倒也挺配你这个人的。如何?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做事?毕竟卖旧书是小本经营的,一个月有没有二十两都是问题喔。」
她扁扁嘴,勉为其难摆出老板的笑脸。「这位西门老板,目前我对经营旧书很有兴趣,还没想要换工作。」
「方才我看你跟诸位老爷谈得挺热络的,你对出版书有兴趣吧?这样好了,你若为南亚斋做事,以後不管你写多少本手稿,一律由南亚斋出,如何?」
她吃惊地瞪著他。「你是说,我一写完不必经过看稿,直接出书,销售在各大城镇的书市?」
「没错!现下中土之内唯一能跟封沄书肆相抗衡的也只有南亚斋,咱们虽然少了一个写跋的聂封沄,但要论纸张,印刷、活字版,全不输他们!」
心头扑通通地跳著,有点像是那天一早张眼发现有殷戒睡在她床上,虽然只是和衣而眠,但也够她心跳如鼓了。
「鱼姑娘?」
「你知道我在写什么吗?」
「不知道。」他很乾脆地说。
「不知道还出?风险未免过大了点吧?」
「交易本来就有风险。鱼姑娘,我向来快人快语,合作过程绝不欺瞒,我要你的才华,相对就得牺牲一些名声。」
「名声?」
虽然他只是微微一笑,但看起来十分令人发毛。他很好心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