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下圣旨之后,他神情一直都很平静,倒是单晓月难以吞忍,气愤地跳起来说道:「什么随行在侧,护卫格格安全,那么多大内高手,我就不信找不到适合的人,用得着你吗?这件事讲好听一点,就说你身手不凡,急智过人,堪此大任,但是说穿了,不就是陪一个任性骄纵的格格去游山玩水吗?再怎么说你也是有官衔的朝廷命官耶,现在要你去当个奶娘,服侍她大小姐,简直是羞辱人嘛!」
封晋阳抬眼,相较于她的激动,他实在平和过头了。
他好笑地道:「有那么严重吗?」
「为什么没有?再怎么说,你还是一县的父母官,十年寒窗,求取功名,难道不是为了满腔抱负豪情?如今却沦落到当杂差,看人家大小姐脸色,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豪情?满腔抱负?!
封晋阳左右瞧了瞧,确定她指的人是他,他掩嘴轻咳了声。「你把我说得好伟大。」伟大到——他很心虚。
这时要是告诉她,他生平无大志,只想混吃等死过日子……不晓得会不会被她活活劈死?
算了,还是别拆她的台,让她继续用英雄式的崇拜眼光看他好了。
「大师兄!」单晓月跺了下脚。「你明明很生气,不开心就说出来,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压抑自己。」从小就是这样,大师兄个性沈叙不多话,有事也只会往心底埋,不告诉任何人。
她不爱他这样,他可以不告诉任何人,但至少可以告诉她呀,不管任何事,她都很乐意替他分担的。
生气?不开心?
呃……这个……盛情难却。
「嗯……噢,是啊,我很生气。」不好让她太难看,他从善如流。
「那你还接这个圣旨!」
他讶然失笑。「难不成你要我抗旨?这是要杀头的。」
单晓月气闷不平地噘嘴。「难不成你真要委屈自己去服侍那个娇贵格格?」
「是啊!」答得好干脆。
「大师兄!」
封晋阳轻笑,怜爱地顺了顺她的发,安抚道:「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抱屈,你以为,我一定会是那个吃亏的人吗?事情不到最后,都还没个准呢!晓月,你知道大师兄的个性,我是不会白白任人爬到我头顶上去的,总之,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这样大师兄太可怜了。」
「呃……」那双盈满母性光辉的温柔眼神,让他觉得否认是一件极不识相的事情。
「没、没关系。」答得好心虚。「如果没其它事情的话,我去书房批阅公文了。」
脚底抹油,闪人比较实在。再与她那双纯真无欺的小脸相对下去,他真的会有罪恶感……
「大师兄,我真是愈来愈唾弃你了。」
才刚推开书房门,一道凉凉的嗓音立刻传进耳中。
封晋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坐在窗边的师弟。「你偷听的坏习惯到底什么时候十能改?」
「为什么要改?」这可是他人生主要的乐趣来源呢!
雍皓星曲起一脚跨坐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调笑:「一下是美人出浴的香艳画面,一会儿又是纯情师妹的关怀备至,我说师兄,你还真是艳福不浅呢!」
「狗嘴!」随手扔了镇尺——砸得死人的那种——过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坐下来处理公务,懒得理他。
「说实在的,大师兄,你的人格真是愈来愈卑劣了,这么善良纯真的小师妹,你也忍心欺骗她,拐骗她珍贵的同情心。」果然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做事都昧着良知。
「不然你要我说什么?」人家那么迫切的想同情他,总不好让她失望。
「说什么?就说这根本是你自作孽啊,谁教你要去招惹人家?搞不好这道圣旨还正中了你的下怀呢,浪费了我可爱师妹的同情心。」
「为兄的强烈建议你去跟她说,如何?」
「才不要!」他干么要去当坏人?谁不晓得小师妹整颗心都向着大师兄,谁敢说他一句不是,肯定被打死。
「那就给我闭嘴。」没好气地说完,沾了墨,落笔批示刚看完的公文。
静了会儿,实在闲不住,雍皓星跳下窗,挨靠在桌边。「喂,真和她卯上了啊?」
「你看到了,不是我卯上她,是她不肯善了。」
「少来。」他可不是小师妹,那么好骗,说不准封晋阳还求之不得呢!
他有预感,师兄和兰熏的纠缠将会很深很深,而师妹……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世上,注定是要多个伤心人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报复吗?
兰熏也说不上来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当皇奶奶提起时,很本能的就是想起这个令她印象深刻的男人——噢,好吧,更清楚的说,是咬牙切齿到印象深刻的男人。
她也无法具体解释,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许,只是想看看,当封晋阳得知她的身分时,为他的无礼而感到懊悔万分的表情。
也或者,是一股倔强的好胜心作祟,她从没在任何人面前丢脸丢得这么彻底过,想在他面前扳回一点颜面吧!
总之,圣旨是下了,一切也成定局了。
而说到丢脸,脑子里本能的就会跃出那一夜的情景,脸庞不由得热辣辣地烧红——
怪了,这人如此放肆无礼,她该恨死他才对,可是直到现在,她始终无法勉强自己兴起一丝丝想将他千刀万剐的情绪,反而——反而想起他,就会莫名的脸红心跳。
毕竟,他是第一个看见她未着寸缕、甚至碰触过她身体的男人,怎能不羞?
最奇怪的是,每当想起这个人,封晋阳那张挂着无谓浅笑的面容就会浮现脑海,一不留神就会产生错觉真……
停停停!她在想什么?一个是端正严明的安阳县令,另一个是杀一万次都不够的轻浮登徒子,八竿子都犯不着边儿,她真是气糊涂了!
兰熏甩甩头,想让思绪清明些。
一定是这两个男人同样让她栽了个大跟头,才会把他们的影像给混淆了,这两个人不论气质、以及外在的一切都不像。
封晋阳的声调柔浅如风,黑衣男子却低沉如磁;封晋阳端正儒雅,一派谦谦君子风,黑衣男子却笑谑轻佻,十足浪荡子……不论由哪个角度去看,都没办法把他们联想在一起。
都怪哥哥和那些多嘴的闲杂人等啦,老说她撞邪,又是作法又是驱魔的,弄得她都快精神错乱,以为自己真的不正常。
天晓得,她哪是撞邪?根本就是犯太岁,才会诸事不顺。
所幸,她就快要离开这座贴满符咒的府邸,否则就算她原本没疯也差不多快被弄疯了!
临出门前,哥哥叮咛的居然下是要她照顾自己,而是——整死封晋阳,看这男人做人有多失败!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当一行人进入县城内时,一早便整理好简便行装等候着的封晋阳,马上接获通知。
他走出门口,看着舒适华美的马车朝这儿行进,身后一串护卫,简直可以媲美万佛寺庙会进香团的盛况,在这平静的小小县城中,实在很难不引人侧目啊!
封晋阳有些傻眼,微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她这是干么?带一支军队去踏平五台山吗?别笑死人了!
随后跟出来的雍皓星咋咋舌。「好大的排场,分明是要以气势压死你!」
「我确实有种被压得心脏无力的感觉。」他喃喃道。
「大师兄,保重啊!」雍皓星状似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但口气分明看戏成分居多。
封晋阳白他一眼。「你少说几句话不会死。」
是不会,只会人生无趣而已。
雍皓星可乐了。「这个嫁不出去的老格格很好强哦,你想压过她,恐怕难了。」
「是吗?」封晋阳冷笑。那可不一定,事情不到最后,没人说得准。
单晓月在这一阵骚动中也出来探个究竟,旋即皱起眉。「有必要这么招摇吗?她这是在向谁示威?」
封晋阳无所谓地笑笑,拍了拍她的肩,缓步上前——因为马车已经在府衙前停住了。
「下官见过格格。」
马车里头,静默无声。
街上、府衙中,无数双眼睛全往这儿看,偏偏,里头不吭声就是不吭声,让他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摆明了要给他难看。
摆什么架子啊!单晓月看不过去,上前要帮大师兄说话,雍皓星及时阻止她,无声地摇了下头。
封晋阳神色未变,清了清喉咙。「看来格格不仅人养尊处优,连耳朵也跟着『养尊处优』了。」他同情地叹息。
里头的兰熏脸色微变。
这话什么意思?敢暗喻她是聋子吗?!
「难得封大人有说笑的雅兴。」她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咦?格格听得到?」他状似讶异。「下官失言,格格大量,切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