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年有图激动道,而后迟疑:「岁爷,她明明有罪……」
岁君常摆了摆手,逼年有图闭嘴,再对着万家福说道:
「我懒得多说废话,妳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带罪身定出常平,一种就是成为乱葬岗上一具无名尸。」
「别死。」年有路用力拉拉万家福的手。
她低下脸看着年有路,柔声道:
「我不会有事的。」抬眼与岁家银矿主子对望,沉思半晌,才点头:「有劳岁爷了。我何时可以走呢?」
岁君常看了年有图一眼,确定他还在仔细聆听,才开口说道:
「万家姑娘,我一向不做没有代价的事。」视线扫过矿场,他嘴角浅露兴味的笑:「妳签下的转让文在我这儿,两天后妳可以离开,连转让文都让妳一块带走。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妳得把矿场内所有篓子装满矿石,送进银厂后,分门别类地分装。明天一早我来验收,妳要做得到,妳就能在我的保护下平安离开;要不,妳就留下来当一辈子的女矿工吧。」
在旁的年有图暗暗击掌叫好。原来岁爷不是有心要放她走,而是故意刁难她!
「不行,万姐姐力小,一次捡一颗,有路也做不完,要好多好多天。」年有路眉头皱得很深,很小声又很用力地抗议。
「我可以。」万家福虽然也是黛眉微皱,但还是毫不考虑地允了下来。
岁君常被她沉稳从容的态度惹得有点不快,冷声道:
「外地人,我见过许多不自量力的人,妳还是其中之最,哼,有图,回去吧.」
年有图闻言,赶紧走去牵马。
岁君常轻蔑地睇她一眼,然后背身走回去。
「姐姐,妳要用法术吗?」身后传来很小声的问话。
法术?他内心微疑。
「有路,妳真聪明,今天晚上,又有法术哦。」
什么法术?岁君常停步。现在是什么天下了,哪儿来的鬼法术?
「很厉害吗?就跟刚刚一样,能把矿石变出来吗?」
「嘘,小声点,说好了是咱们的秘密嘛。」哄小孩的意图十分明显。
听至此,岁君常终于转过身,多送了一眼在万家福身上。
在浑然天成的黑色完全降临大地之前,他瞧见她蹲在年有路面前,天生的弥勒脸慈祥又柔和,有如一尊弥勒佛静坐在他的矿场。
只是,眼前的,性别为女,长发垂地不止,一身布衫丑样。
哼,生得像佛又如何?还不是着了县太爷的道儿,还不是被赖了个死刑犯的罪名。
她的生死本来与他无关,但既然因他而起,他也不想让县太爷得逞计谋,让他自己成了帮凶害死一条无辜人命。
法术?
今天晚上,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惊人的法术,能让她在一夜之间完成本该二十人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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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
时值四更天。
紧邻着采矿场的银厂内,不同类型的银矿石,分门别类归属在各自该有的篓子间。
他从中拨了拨,确定没有鱼目混珠。地上的脚印没有多余,那就是没有人帮她了?
她到底是如何才完成的?
一定有人在帮她!
「姐姐,我们是不是可以睡了?」年有路困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嗯,等咱们把灯熄了就能去睡了……岁公子。」万家福一进银厂,就瞧见那个身着银衣的背影。那背影又高又瘦,黑发如夜,让她印象深刻。
「岁爷爷,还没天亮,你来早了!」年有路软软低叫,真的很想睡了。
岁君常缓缓转身,带点清凉的夜风送来一阵阵浓郁的香气,在他的银厂里从来没有这种女人香。跟她一夜完工有关?
「外地人,妳真厉害。如果不是我不信鬼神,我真要说,妳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妖女,能在一夜之间完成这些粗重的活儿。」语毕,嘴角撇了撇道:「是谁帮妳的?」矿场中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帮她?而且不止一人,是一群!
「这是秘密。」她道。
岁君常与她对视良久,视线移向她污脏略红的双手。如果他早些时候来,就能亲眼目睹是哪些人陪着她一块干苦力了,
他咬咬牙,没空再管这些细节。事有轻重,他还想在今晚送她出县,了了一桩麻烦事,再来专心应付那个与税收官合谋的县太爷。
「走吧。」他道。
「走?」
「我亲自送妳出县。」他臭着脸,不快道。
「现在?」她讶异。
「妳要喜欢再待下去,我也不反对。过了今天,妳死路一条,我绝不会救妳。」
万家福微微迟疑,低头看着紧紧拉住她的年有路。
「我、我舍不得。」年有路红着小鹿黑眼,吶吶道。
万家一幅轻叹一声,蹲下来朝她说道:
「等我没罪了再来看妳,好不好?」
「那要多久?」她软软问道。
「嗯……一年。」万家福柔声道,执起年有路的双手:「等妳十三了,我一定来。」
岁君常语气十分不悦地响起:
「妳要骗谁都成,不准骗她。」
「我一向不骗人。」万家福轻轻搂了搂小小的身体,附在她耳边说:「明年我来,带妳回我家玩。」
「妳家在哪儿?跟有路一样,在矿场吗?」
「我家啊……不在矿场,在江南那儿,那儿很美,妳来住两年,就会变得跟我一样有法术。」
年有路闻言,泪眼止住。「真的?」
万家福朝她眨眨眼,悄悄朝她露出甜笑道:
「从小到大,我说的话一定灵验。就像有路吃了我的果子,一定保平安一样。」
年有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会儿,用力点头。
「明年很快,我等妳,那时我会再高一点的。」
「有路,待会妳回去睡觉,明儿个照常工作,妳兄长来问妳她去哪儿了,妳一律答不知道,明白吗?」岁君常沉声命令。
年有路怯怯地应声,只觉得眼前的岁爷爷不太相同。以前看见的岁爷爷都很死气沉沉,说话的腔调也令人忍不住捣住耳朵,但现在不同,岁爷爷好像很有活力……让她觉得很陌生。
岁君常正要出厂牵马,听见万家福低声喊道:
「岁公子,我的货袋。」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她,见她没有被吓着,才上前拎起她沉重的货袋。
「会不会骑马?」他问。
她摇头。「不会,只有牵过马跟骡子。」
他一脸恶劣至极,轻跃上马之后,朝她伸出手,道:
「咱们要连夜出县,我就将就点吧。跟人共骑过?」
她点头。「有过这经验。」轻轻握住他的大掌,有点狼狈地爬上他的身后,头发长长差点缠住了马具,他也没有帮忙,当看好戏似的,只是……
她一上马,在银厂内闻到的幽香再度袭面。
方才他早就注意到,她的弥勒脸抹上淡淡的胭脂,连有路那丑丫头也是一脸小艳色,三更半夜的涂胭脂,根本没有情郎可以私会,实在可疑又无聊。
腰问忽然有人轻轻环住,他嘴角又起狞恶的笑意,道:
「坐稳了。」
「嗯,我坐稳了。」
他低喝一声,故意使力击向马腹,骏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驰进黑夜之中,独留年有路掩着小嘴,眼巴巴地目送他们。
万家福没有想到他会故意粗鲁,整个身于差点飞出去。连忙搂紧他的纤腰,两人身子轻贴,她微感尴尬又脸红,只能当是紧急时候,顾不得男女之别了。
常平县看似无法无天,人人都以岁家主子马首是瞻,表面看来县太爷卖他帐,但有些事处处透着疑点。
好比,明明白天说两天后才带她走,半夜就来偷渡她出县,分明是要瞒着年有图。
既然他心里已决意在今晚送她走,那么要她在一夜之间完成不可能的任务,摆明了就是他恶意的捉弄。
这种专欺人的男人,怎能让常平县的百姓崇敬有加?
夜色浓浓,四周暗景快速地退后,他的骑术极好、竟然能无声无息地奔驰在野地之上。
他不走官道快捷方式,反而走这种崎岖不平的道路,令她生疑。难道今天晚上有人会经过官道,而他必须乘机跟那人错身而过,让她顺利出县——
「啊!」她轻轻讶了一声。
原来,京师税收官不是两天后到达常平县,而是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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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十五、六岁的少年,下巴差点脱臼了。
天生下垂的八字眉、嘴角垂垂的,连眼角也带点天生的垂意,看起来一脸苦瓜,这样的五官组合起来本来是很悲情,但意外地,他整体相貌清秀,只是强烈的苦瓜五官掩去了他的玉面良肤。
他瞇着眼,摸着木板上的通缉文,咕哝:
「我有没有看错?我有没有看错?老天在开玩笑吧!」
迅速亮了个火折子,抓了路过打更的更夫,他问道:
「兄台,你看看,这叫什么?」
那更夫愣了下,看这少年一身锦衣,应是公子哥儿,他顺着视线看向通缉文,坦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