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悲吧?
看著又包成馒头大的脚,我实在不觉得这哪里可爱。
我闷闷地嘟著嘴。「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啦!」
「不客气。我这也是为自己著想。」
咦?
「我要是再不让座,我猜你撑不了三分钟,准跌无疑!到时我不晓得又还要再被你踢到什么了。」
笨蛋,我居然慢了半拍才理解自己被亏了。
「……我要回家了。」低头,闷闷地将考卷塞进包包。
「慢走,不要又跌倒了。」
「……」第二次发誓,再也、再也不要指定这个爱亏人的推拿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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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诊所,发现原本就阴阴的天气飘起雨丝。
我拿出安全帽、口罩,在车厢里东翻西找,遍寻不著雨衣,这才想起——完蛋!我车厢里的雨衣,前几天借给宁夏了。
这下精彩了!这种鬼天气淋雨回去,要是没感冒我随便你!
我盯著车子发呆,像是多瞪两秒,雨衣就会自动出现似的,完全没有任何更有建设性的解决行为。
「怎么还没回去?」
身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哇靠,他幽灵啊!走路都没声音的,吓死人了!
我拍拍胸口,回他:「我等雨小一点。」想了想。「那个——你到底是林什么还是李什么?」我又忘了。
「李。」他停了下。「李柏琛。」
「噢。你下班了吗?」
「对呀。」他将钥匙插入我旁边那辆机车的锁孔,转动一下,坐垫弹开,拿出雨衣递给我。「穿上吧。」
「啊?」我呆了杲。「那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住这附近而已,三分钟就到了。」
「可是……」这样他要淋雨耶,交情没到那样的地步吧?我脸皮也没那么厚。
「真的没关系,雨小一点了,你快回去,我也要走了,後天见!」
「喂——」我还来不及发声,他已经发动机车离去,我只能瞪著手中的雨衣发呆。
现在怎么办?
穿呀,人都走了,不穿的是笨蛋!
那天回来,宁夏听完我的转述後说:「那个李什么还是林什么的,他该不会是在追你吧?」
对不起,我又忘记他的名字了。
「应该不是啦!」我没那么自恋,只要对我好一点,就怀疑全世界的人都在暗恋我。
「你什么都嘛不是,连徐圣文也说不是,我在看明明就是!」
「本来就不是啊,是你自己看到黑影就开枪咩。」
「那不然他干么对你那么好,又是让座又是借雨衣的?」
「人家好心不行哦?」懒得跟她讲,这女人思想太邪恶了,无法体会君子的高风亮节。像上次跟她去逛街,有个男生一直往我们这里看,她就觉得人家行踪鬼祟,一定是看她漂亮想对她「怎样」,在他上前来时,完全不给人家开口的机会,一记锅贴轰上左脸颊,结果人家只是要好心告诉她,她牛仔裤拉链没拉,有够白痴的!
这种人,「光风霁月」四字对她来讲笔划太复杂了,不在她的理解范围内。
直接省掉口水,爬上床睡我的大头觉。
「静雨,你要不要敷个面膜?我刚买的,效果还不错哦。」下头传来靖阳娇嫩嫩的嗓音。
「不用,谢谢。」
「唉唷,大家都是室友,我也常吃你家徐圣文的消夜,你不用跟我客气啦。」
「谢谢,真的不用。还有,徐圣文不是『我家』的。」
「我是说真的,睡前敷一片保湿面膜是很重要的,你再不保养一下,二十五岁看起来都快像三十五岁了,小心徐圣文移情别恋。」
「去你的乌鸦嘴,少诅咒静雨,你才被男人抛弃咧。」宁夏火爆地顶回去。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人家静雨都没说什么了,要你多嘴。而且我也没说错啊,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起码除了徐圣文,还可以多点选择。」
「喂,你自己要当荡妇卡门就算了,不要去破坏人家的感情。」
「你们不要吵了,徐圣文不是我的,没有感情可以破坏。」我忍不住再一次强调声明,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才、二、十、二、岁!
「你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静雨起码还有徐圣文,你咧?」
「妈的,死三八,你再给我说一次!」宁夏拍桌了,一脚踢开椅子。
我真的在跟人类沟通吗?为什么她们都听不懂我的话?
徐、圣、文、真、的、不、是、我、家、的!
「你再不改改你的气质,到死都还是处女。」
「总好过你这个公共汽车,处女膜早几百年前就没了,哪天被搞大肚子连谁播的种都搞不清楚!」
「谢谢!我清楚得很,不劳你操心。」
「是吗?我祝福你被男人玩弄,然後一脚踢开,孩子没爹可认!」
……
这两个人!真是愈说愈离谱了。
我放弃劝架,无力地倒回床上,这两个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已经很习惯了,反正她们会控制音量,不至於惊动宿舍管理干部上来「关切」。
争吵声交杂著传进我耳中,奇异的是,我心情反而很平静,脑子里浮现的是从认识「他」之後的每一个画面……
那个「他」,当然不会是徐圣文。
他淋著雨离去的背影,一直印在我脑子里褪下去,想到今天,他递雨衣时的表情,我竟然会有那么一点……心跳加快的感觉。
天气很冷,他的笑容却很暖很暖,暖进了我心底。
他说,後天见。
後天见。
我反覆咀嚼这三个字,一种近似於下次见面的约定,莫名地,升起了一阵期待。
之三
个晓得谁说的,女人是矛盾的动物。
眼下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发了N次的誓,下次不要再找他,可是每次都像个白痴似的等他半小时以上,即使护士小姐曾不只一次介绍过我其他技术还不错的推拿师,不用浪费时间枯等……
以前,常被吕姊说我是她所有病人中最皮的一个,一个礼拜肯来一次就算很给面子了,现在反倒乖乖地隔日报到,勤劳得连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後来,和护士小姐混熟了後,在拔针(小李飞刀现在愈扎愈顺手,愈扎愈多针了)或等待的空档,就会聊上「两句」;而这两句,让我知道原来他是小李飞刀的侄子,今年二十五岁、是这间诊所最抢手的推拿师、上上个月刚考到中医师执照、目前已有交往稳定的女友……
我心脏撞了一下。
「长得帅嘛,这有目共睹的,为人又和善亲切,难免引来一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花痴女……」
……怪了,我在、心虚什么?
「不过他对女朋友很忠贞不二,每次排假都会跑去台南会女友,那些花痴甭肖想了……」
原来他那天出现在车站,是找女朋友啊……
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後来,和他也混熟後,能聊的话题,也不仅止於脚伤或前面来後面来的问题了,他有时候会问问我最近课业如何,还有没有在行销课打瞌睡。
有一次期中考前,火大地向他抱怨会计老头有多机车,教得那么烂还有脸说「教育真是令人沮丧的工作」,我才想说当大学教授真是好混的职业咧!真想听我朋友的建议,直接用球棒打断手脚领残障津贴算了,可以省学分费,不然那种出题方式,真让人想放火烧他全家……
那时他刚好快下班,要我等他几分钟,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邀我一起吃饭,害我不小心给它小鹿乱撞了一下,还要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想入非非,人家名草有主了……
那一顿饭,他帮我将几张会计平时考的考卷,翻译成中文再递还给我。「这样,你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儍眼。「你怎么知道我卡在英文?」
「猜的啊!你上次说要去考会计检定,要是没过,你早就说要放火烧职训局了。这些考卷的题目比起检定考试,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我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
「别这样看著我,我会计一窍不通,没办法帮你哦!」
「不是……」我只是讶异,他猜得极其神准,这些会计考卷对我来说只是唬小孩子的等级,偏偏满篇ABC抓不著关键,明明会的东西却写不出来,那种感觉才叫杜烂!
他为什么可以观察得那么仔细?还这样帮我……
他笑了。「毕竟不能什么事情都用球棒或烧东西来解决,你说是不是?」
有时候,他也会聊聊他和女友的一些事情。
於是我知道,他们是在读大学时认识,交往至今是第七年了。她先暗恋他,但是他先开口表白的,因为她生病、脚受伤,他看了不忍心,陪她看日出,提醒她吃药、回诊,於是就照顾出感情来了。
毕业之後,她上台北工作,而他留在叔叔的诊所帮忙,成了远距离情侣,见面机会太少,有时情人节或她的生日,常会错过。
可是,不管他们感情再深厚,这样聚少离多,真的不会有问题吗?这句话藏在我心里,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