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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爷说的那些话,我原不甚明白,可今日妳已教会了我。」

  辛守余不明究里,微眩在男子粗犷有情的眉目中,听他又道:「木家公子与那位茆儿姑娘之间的男女之情,牵动了妳的恻隐之情,让妳愿意为这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妳说我太重感情,妳自个儿又何尝不是?人对情牵挂,受情影响,往往要改变许多事物,甚至改变了旁人一生运势……」

  一切的一切,因情而变?是吗?那她由京城而来,遇上了这样的他,流连不走,心已非常心,意已非常意,说到底,也关乎着情了……

  思绪再次翻涌,她醒悟一个,还有一个,环环相扫着,直到……温热气息一下下喷在她指腹和手心儿上,引起微麻、微痒的古怪感觉,她迷眸眨动,瞧见他黝深如渊的眼,也瞧见自个儿原是探索他脸骨的小手,竟摸着摸着,摸上了他的嘴,拇指在那两片丰唇上蹭着、抚着,还赖着不走?!

  她低声惊呼,欲要撤回,男性大掌却猛地包住她的手,压在那丰唇上。

  辛守余快要晕了,脸红心热,以为周身血液全往头顶冲去。

  该怎么做呵?

  还有,他、他他想做什么?

  她欲要出声,可是口干舌燥,半句话也挤不出来,只能傻怔怔紧盯着他,然后,男人的脸越来越近,缓缓在她面前放大,再放大……

  就在她紧张万分地闭起双眸,心提到喉头,全身颤得如风中可怜的孤叶时,男人却突然放开她。

  怎么回事?辛守余茫茫然睁开眼,小嘴微张,见那魁梧身躯动作迅捷,倏地掠过她,闪向门口。

  「妳……妳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带妳见一个人去。」年宗腾此时已立在厢房外,说完话,他也不走,就隔个一段距离盯着房里佳人直瞧。

  哇啊~~到底在干什么呀?他内心大叹,从不曾踌躇至此。

  「我、我走啦!」丢下这毫无意义的话,他头狼狈一甩,这会儿才当真大踏步伐离去。

  第七章

  她见过那样的举动。

  男子与女子面对着面靠得好近,他扯着她不放,可能揽住她的腰、按住她的肩,又或者,紧紧拉住她的手,他们会专注地相凝许久,似要将对方最细微的神态印在脑海中,永不忘怀。

  然后,男子脸庞会缓缓俯下、缓缓倾近,直到与女子的脸容相贴……

  那是去年在京城的时候,阿爹带着她和倚安访友,那个大宅第的后花园便如迷宫,她往里边寻找倚安,却无意间觑见一座造景的石洞中,一名当府家丁就这么拥着一名美婢……

  非礼勿视。

  可当时的她双足如被钉住,动也动不了,只能愣在原地,面红耳赤地觑着一切,就像……就像那高壮魁梧的男子昨日压住她的手,朝她脸容倾靠时,她手心冒汗,胸口犹如擂鼓,同样是动也动不了。

  昨晚,辛守余一夜辗转,难以成眠。

  脑中思绪浮动,她试着整理,却无时无刻窜出一个声音,困惑地问着--

  他不是要亲吻她吗?

  那举动、那神态,让她以为,他下一瞬就要触上她的唇,为何却在她隐隐期待又轻轻发颤时,蓦然撤退?

  他不想亲吻她吗?在他心里,可有丁点儿她的影?

  疑惑一个紧接着一个,不问出,怎么也找不到答案,可要她厚着脸皮问出,她如何做得到?

  「到了。」男子微沉嗓音响起,为她撩开厚重的车帘子,他背光而立,教人瞧不清面容。

  辛守余咬唇抿住叹息,以为他会伸手过来扶持,可他仅是撩高车帘等在一旁,让她自个儿有些笨拙地钻出篷子,跨下马车。

  此处已是诚郊之外,抬眼望去,不远处尽是层层梯田,如今秋收完了。农家在田土上搁着一捆捆干草,孩童们相互追逐的身影儿在成捆的干草堆间穿梭,隐隐约约,听得见那如铃的嬉闹声,随风在耳畔吹弄。

  行会的马车就停在一道矮墙边,墙里是一座简朴的三合院。

  「腾哥,你要带我见谁?」辛守余难掩疑惑。

  「进去就知道了。」待她站妥,年宗腾举步便走。

  今日的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闪避着她的眸光。之前往码头去时,他将她环在胸前共乘一骑,现下亦是两人出游,他却大费周章把马车也备上。

  是为着昨日那尴尬的、嗳昧的、浑沌不清的气氛吧?

  胸口好闷,闷得有些儿发疼,她咬咬唇振作精神,忙跟了上去。

  这一方,年宗腾也没快活自在到哪里去,真要比较,他昨日至今所受的折磨绝不亚于她,同样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在这姑娘面前,他越来越看不清自己,以往太极与内家武道的清修全是假的,一遇上这样的她,心偏移而去,已骚乱得教他自觉难堪。

  三合院内,两只蜷伏在日阳下的虎斑犬嗅到陌生气味,陡地立起,冲着一男一女咆吠。

  年宗腾倏地挡在面前,这护卫的动作让辛守余胸中一暖,竟抛掉矜持,有些儿故意地挨近他。

  「别怕,牠们不会过来的。」

  「嗯……」就算两只猛犬真要扑来,她心里清楚,他定会护住她。

  三合院的正厅门内,在此时传出一阵熟悉笑音,辛守余脸容抬起,见到踏出门坎的清瘦老者,不禁既惊且喜。

  「杜伯伯!」她唤出,哪里还管得到那两头虎斑犬,倏地迎将过去。

  那老者满头花白,蓄着美髯,一身淡青长衫,颇像世外高人,扶住辛守余双臂,他笑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颔首道:「几月不见,咱们家小余儿还是白白净净,一般模样,看来,妳家阿爹把妳们姊妹俩托付对人了,很好很好呀……」

  「杜伯伯!|」不提还好,一提到亲爹,辛守余眼泪再难忍住,猛地扑进老者怀里,像小女娃般地呜呜哭泣。

  老者名叫杜正枫,原是皇朝御医,与「神算子」辛寄农是多年知交,他妻室早亡,又未曾续弦,膝下无儿无女,早将辛家姊妹二人视作亲生。

  拍拍辛守余抽颤的肩头,他下由得叹气,「你阿爹奉召进宫那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现下要追究是难了。后宫种种便如一滩秽泥,越是搅弄只会弄得自个儿也肮脏不堪,妳阿爹名声太响,本就树大招风,那些人以为利用他的能耐便能篡命改运,即便他真有手段助他们达成目的,他已知悉内情,那些人定要封口,怎能留他性命?」他在御医司三十余年,庙堂之上与后宫当中的争权夺利,一桩又一桩层出不穷,早了然于心。

  「好了,别站在外头吹风,其它的事进来再说吧!」他朝由始至终不发一语、眉心成峦的年宗腾颔首示意,领着哭成泪人儿的辛守余转进屋里。

  屋中摆设虽甚简朴,倒也十分干净,屋角搁着两筐尚未处理过的青草药,飘散着淡淡草腥味儿,门边角落则架着一个小小土炉,炉火上放着一只陶土大茶壶,正咕噜咕噜地冒出白烟。

  「你们两个坐着,我去冲壶茶过来。」杜正枫道。

  「我去。」原已在长凳上落座的年宗腾站了起来,接过老人手里的茶壶和茶罐子,径自走到角落烧滚着开水的土炉边。

  望着那身材魁梧得不象话、动作却仔细无比的男人,杜正枫微微一笑,坐回四方桌边,而一旁的辛守余虽平静许多,眼眶仍通红,颊边犹挂清泪,双肩难以抑止地抽搐。

  屋内沉默着,直到年宗腾冲好茶,端着茶壶回到四方桌边,杜正枫从桌面上的茶盘里取出三只茶杯,让他分别注入八分满的清茶。

  待年宗腾重新落座,袅袅茶烟里,老人啜了几口润喉,才由袖中掏出两张方纸,推到辛守余面前。

  「这是妳爹出事前三日,为他自身和妳们姊妹二人所卜的卦象,妳且看看。」

  辛守余眨动泪眸,忙抬袖擦掉颊边的泪,拿来那两张方纸。

  她迅速读着纸上由阴阳两仪所组成的卦象,微愕地喃着:「是『星震卦』和『无数卦』。」

  年宗腾不解,杜正枫接着道:「是。『星震卦』五卦皆阳,『无数卦』五卦通阴,前者是吉卦之极,后者却是凶卦之最,我听你阿爹说过,要得皆阳与通阴的卦象并不容易,更何况是两者一起。」

  辛守余怔怔瞅着,气息微乱,片刻才出声:「……阴阳两极的卦象同出,中间必有颠险。」

  「吉在颠险中,非求不可,得之则柳暗花明,若求之不可得,一切尽如无数,再坏的事都有可能发生。」老人缓缓啜了口茶,微微一笑,「这是妳阿爹说与我知的,他想要求的,便是保妳和倚安两个平安无事。」

  一听,辛守余眼眶又热,「那一晚,我哭着求阿爹一道走,他不肯,他就是不肯,偏要跟那些人进宫……」

  「他若不奉召入宫,反倒带着妳们俩连夜离京,恐怕尚未走出东门道,便要被谨妃安排在那儿的人马逮住。到得那时,赔上的是三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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