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金玉抬起温存的脸,情欲的眼逐渐有些清醒了。「带我一起走!」
「还不行。」
「爹爹命令我要改嫁萧炎。」难道他不在乎吗?
「我知道,我见过妳爹了。」
她惊呼,眼儿直往程门笑身上梭巡。「爹有为难你吗?你的箭伤还痛吗?」
「妳送来的伤药很有效。」
那也就是说,他知道她做的蠢事了。
她低下头,想透过衣料看看他的伤口是不是真的好了。
「以后不许再做这种离开我的事。」
他绝少对她用这种严厉的口气说话,更没有命令过她做什么,他的语气是那么忧心忡忡,叫她情不能自己。
「不会了……」可是,事已至此,会不会太迟?
见她柔顺得像只猫儿,程门笑替她拢了拢额头的刘海。「妳的头发总算有个样子了,高兴见到答应吗?」
她点头,「我更想你……」
「我知道,所以我很快赶来了。」好……有男性的虚荣喔,他喜欢。
「你怎么来的?外面的卫兵有没有欺负你?」
「妳忘记我也在这座府邸住了好几年,我无所事事,每天不是睡觉就是闲逛,也许妳对这座宅子的了解也没我多。」大户人家多得是暗道,而且守在小楼外的驻卫兵早被后劲强悍的陈年老酒灌醉过去,刚刚他进来时听见有人已经就地打起酣来了。
桃花过渡,渡他来看他心中唯一一朵心爱的桃花。
「那我们一起走吧!」拉起裙襬,她性急得很。
也难怪她急,明天她就要被强押着嫁人了。
程门笑轻轻却坚定的握住她的小手,逼迫着她对视自己的眼。「我现在不能带妳走,我们一定,包括答应跟那些卫兵都会失去性命。」
是啊,她已经自私过一回了,那一回害得答应入牢,她身上的皮肤病到现在都还没好,这次,还要因为自己而牵连更多人吗?
可是,难道她就只能默默的守着时间到,然后无从选择的嫁给她不爱的人?
没有天下江山等待她去折腰,没有风光霁月等她摘取,她只有无尽寂寞的深闺,连择夫的选择也不能。
她握紧衣衫的掌心松了,退了一步,双手垂下,显得无尽萧索。
「先别摆那种脸啊,我还没说完。」
阎金玉又往后退,受打击的模样赢弱得叫人心疼。
眼看她这样,程门笑强悍的将她捉进怀中,清楚而坚定的在她耳畔说着,「妳是个很叫人苦恼的老婆,我常常不知道要怎么拿妳是好,可是,很庆幸妳在这么多门客里选的人是我,不是张三不是李四。我这种性子照理说一辈子很难有女子会青睐我的,所以说,我要是不认真、用力的保护妳,我岂不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你……胡说,你是好人,像你这么好的男人再也没有了。」唉,标准的情人眼中出西施。
「妳信我?」
她含泪点头。
「相信我一定会带妳离开这里,我要从阎丞相的手中光明正大的把妳带走!」
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自信,可是阎金玉无条件的相信他的话。
她选的男人从来不说空话,一旦出口,就会兑现。
这是她跟他生活在一起得到的最深感触。
「我等你来接我。」
「一定!」
「姑爷,可以走了吧,时间差不多了。」知趣避到门口去的答应敲了敲门板,知会里面难分难舍的鸳鸯。
阎金玉惊跳。「你要走了?」
「嗯,凡事要小心。」
「你也是。」
两两相望,又忘了时辰。
「姑爷!」答应进来拉人了。
人走了,也把空气中的婉转旖旎都给带走了。
「答应!去多装点饭来,越多越好,干脆整个饭桶都搬过来。」她要把空了很多天的五脏庙给填满,储备精力,不只填满,要撑了为止……
第九章
承平二十一年秋末,阎丞相仓卒举兵于虎山丘。
铺在缠枝莲花和穿枝牡丹桌面上的羊皮卷是份布军图,上面画着河流、山丘、平原、隘口,以象形图绘的歧水流过两军,歧水以南六十公里处就是京城。
「……今日夜逢大潮,月暗星稀,银战神兵走两翼包抄敌军前锋,进了九鸡山隘口立刻变换阵形,到时候黑战神炮手、弓箭手会埋伏在山顶,以巨石乱其队伍,这时候他们必会收拾残军退往唯一的隘口,红战神只要守着歧水河平原就行了。」
程门笑身穿白绸袍,腰系黑金胡带,手拿盾甲盘,照应他这几日观星象得到的结果布军。
算好最有利的时间与空间,然后出师行阵,布奇门以取胜。
黑战神箭阵天下闻名,银战神剑术出神入化,红战神每个女将红绳中藏着致命的银针。
银战神隶属善咏,至于黑战神跟红战神的来处……要不是他日前厚着脸皮跟随程门笑到处走了一遭,压根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可是也因为这一行见到许多江湖草莽英雄人物,让他暗自警惕,深深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他只是得天独厚的生在皇室家庭,真要论实力、财富他万万比不上人家一根指头。
经过此番刺激,他收敛了许多,但是,抱怨还是要抱怨。
「我还以为我的银战神是独一无二的,想不到到处都是师傅的私生子。」
「捍卫守护自己的亲人和土地,靠自己的力量有什么不对?」对于「私生子」三个字听起来依然刺耳,却不再动不动摆脸色给别人看。
中原地大物博,风流人物精采绝伦,有能力坐上皇位的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越是精采人物对辛苦劳累的帝位才不屑一顾呢。
他懒得多说,心系的是这一战。
黑、银、红战神的指挥大将得到作战指示也下去做最后的操兵演练,三军不曾配合过,即便只有几天的默契培养,三位将军也要设法做到天衣无缝。
远远还听得见两男一女的争执声。
真是有得瞧了。
程门笑也踱出帐篷,萧萧歧水,带着浓重的湿气,帐外,黄色的大旗飒飒飘飞,隔着河的对岸可以看见阎瑟所属的大军驻扎营地还有大大的阎字旗。
「真希望可以不要打仗。」秋凉,温热的吐气在唇外化成轻烟。
动之武力,生灵涂炭,绝对是最其次的办法。
「可是,我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玉儿,我如果做了什么,妳一定要原谅我。」
问夜空,夜空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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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快要下第一场雪的初冬,内乱敉平了。
阎瑟交刑部收押定罪,判决很快下来,中旬后斩立决,九族诛连;后来在善咏力保之后,三等亲外戚、官眷悉数流放边疆,永生不得回京,至于官婢沦为拍卖场的拍卖品。
一阵论功行赏,皇帝有意要将黑、红两色战神收为己编,跟御林军并立,却不知道乱事平定后,一男一女的领导者早就带着麾下跟程门笑辞行,各自返乡,对于功名毫不热衷。
朝中的骑墙派和忠诚派因为这场内乱也纷纷被波及,诸大臣各想办法自清,一时间,肃静死寂的九龙殿上吹胡子瞪眼睛,发誓砍鸡头的,好不热闹。
对于添乱的皇室程门笑不应不睬,所有的事都交给善咏去跳脚。
他轻车简从,自从一战立功后,天子把他视为天人,封疆赠地砌宅第,派兵随从,又对他的天文历算军术兵法推崇赞赏,意将平民出身的他拔擢为国师,如此辉煌成就,一介百姓的他从此青云直上了。
是吗?
他不予置评,皇帝赐给的一切他只是接受,然后搁着。
他脸上不见笑容,纤细的身子更是清减,本来一饿肚子就非要用膳的人却经常忘了进食。
他的眼神忧郁沉重,常常,独坐就是半天。
他的心系在某处,越过层层楼阁,叫他不能安心的细小倩影上。
知会过刑部尚书,刑部大牢不见天日,几丈高处只有小婴儿般大的铁窗能透过几许光线,要不就只有黑墙上摇晃晃的油灯。
不知日月星辰,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关在大牢的阎金玉并没有吃苦,可是她也见不到父亲,狱卒一问三不知,个别的牢房很安静,常常一个恍惚,好像她已经不在人世。
下狱的那天,冗长的甬道,鼓噪的人犯,这些,跟她生活的范围相差十万八千里远,枷锁、脚镖加身,她心却如死。
什么都问不到,懵懵懂懂,只晓得她爹反了,全家风声鹤唳,接着,一百多口人全部进了天牢。
从天上掉下来吗?她不觉得,她的心陷在泥沼里,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清楚。
「玉儿。」
叫声响,蜷缩在角落的人儿却没反应。黑暗的处所没有人看见她感觉越来越浮,身子震了震。
钥匙插进了锁孔,喀嚓转动,铁链从木桩上拉扯下来又拖到地板的尖锐响声叫人血液冻结。
人进了牢房,她听见干稻草上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