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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脚步声她很熟,不轻不重,不疾不徐,自有余韵的踩着步履,以往,只要听见他的脚步声她就会去躲在门后面故意假装家中没有人,他也顺着她玩这小孩的游戏,屋前屋后的找了一遍,最后再把她从门板后拉出来,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都这节骨眼了,她还惦记他们那些过去做什么?

  「玉儿……」程门笑带着油灯进来,亮眼处,阎金玉背对着他,本来软细如黑绸的长发乱得像稻草,衣衫污浊。

  这些可恶的官卒!他明明砸下重金买通了天牢所有的上上下下,竟敢这样苛待她。

  「玉儿,是我。」把油灯往地下放,他想去碰触她。

  她转过来了,一脸的木然。

  「玉儿,他们对妳用刑吗?妳怎么了,为何不说话?」她比之前更瘦,大大的眼睛,下巴也尖了,握在掌心的手一摸见骨。

  她缓慢的挣开他的掌握,推开比她还要冰凉的手。「既然你要我全家都死还来做什么?看笑话吗?」

  程门笑看见一双充满恨意的眼还有灰败的脸蛋。

  「妳恨我?」

  「你叫我怎么不恨?叫我怎么释怀?叫我怎么原谅毁了我爹,害了百口人命的刽子手?」她幽幽睁大眼,说得沉痛,说得无奈,凄厉的痛苦无处可纡解,忽地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负伤,口吐怨恨。

  他要她相信。

  她信了。

  却是这样的结局。

  身败名裂了,她一点都不在乎,可是心上的创伤要怎么好得了?

  「妳爹蓄意谋反叛国,早晚要伏法的。」程门笑脸上掠过黯然。

  为了达到目的,用了这样的手段。

  凡事要尽如人意,难。

  「用你的手?」变法有千百种,他却用了最难堪的。

  「是。」他承认。

  「你猫哭耗子的目的达到了,我悲惨的面目你也看到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她叫得尖锐,面色无比惨淡。

  「玉儿……」为她把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用掌心摩挲她失去温度的细肩,就是不敢莽撞的抱她。

  「你真残忍,知道不管我有多恨你都比不上恨我自己!」泪奔腾狂流,用尽吃奶的力气狂搥他的胸膛,用牙咬他肩膀,鬓发黏着泪水贴在脸颊上。

  他的温柔流到心中变成雪。

  程门笑任她咬,一动也不动。

  察觉到他的放任,阎金玉抽光力气的颓然坐回原地。

  她嘴里啃着他的肉,囓着的却是她的心。

  他推过来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这是妳喜欢的小兔包,多吃点,妳太瘦了。」

  阎金玉抓起来就丢。

  「玉儿!」

  「你走。」她回去面对一根根的铁栏杆,心境无法平息。

  自作多情的人是她,一相情愿的人也是她,天底下有哪个女子像她这么厚脸皮,无媒无聘硬把自己塞给他,什么名分都没有的以为可以共偕白首。

  他不要她,用最残忍的方式。

  程门笑走了。

  这时候就算他说破嘴,她也听不进去。

  程门笑一定,狱卒马上来把牢门锁上。

  又剩下她一人了。

  空荡荡的四方天地静寂得似要掐住人的心脏。

  她疯狂的拨开稻草,找到被她扔在地上的小兔包。

  小兔包冷了,也脏了。

  瞅着小兔子用指甲花染红的眼睛,一滴泪濡湿小兔儿的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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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门笑没有离开刑部大牢,隔着两幢狱所是死刑犯和重大罪犯的单独牢房。

  幽深的阶梯,千年改变不了的腥臭,阎瑟被单独关着。

  他盘坐在里面,闭眼沉思。

  以一个即将面对死亡的死囚来说,他的确与众不同。

  「你来做什么?」跟以前的热闹华丽相比,这里衰败得令人无法容忍。

  「我想请求您将女儿嫁给我!」

  阎瑟勃然睁开眼睛。

  「金玉?」

  「是的,如今的我不再一贫如洗,我能照顾她。」如果说阎瑟想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有没有力量呵护心爱的人,他做到了。

  「想不到你用这种方式证明你的能力。」

  「你逼我的。」这是他身为男性的尊严,不容挑战!

  「我认识你太迟……要是早些,也许我的帝王梦是有完成的一天……」即使身陷牢狱,阎瑟依旧念念不忘。

  梦太美,无法醒。

  人生如果可以重来一遭,他还是要这么做!

  不赞同他死到临头也不悔的贪念,程门笑摇头。「我不会为你打天下,不管你是谁。」

  阎瑟僵硬的说道:「如果我拿金玉当筹码要你帮我呢?」

  程门笑默然了。

  阎瑟看着他风骨俨然的模样,瞧瞧四周又看看自己,「想骂就骂出来吧,骂我这糟老头痴心妄想,骂我把女儿拿来当交换物品,骂我沦落到这步田地也把玉儿拖累……」

  终于,他也意识到自己是人家的爹亲,该有一点点爹亲的样子吗?

  也许这就是他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履行了你的承诺。」做出一番事业,不是靠女人养的软弱男子。

  「所以,也请你答应把玉儿嫁给我为妻。」

  阎瑟叹息。「我每个女儿的婚事都是由我作主,唯独玉儿……是她挑中你,为你跟我闹别扭、起冲突,就算满城风雨她也不肯改口放弃你,也许……她的眼光才是独特的。」

  这些身系囹圄的日子,纵观他大半生,把女儿许配给这敢跟他作对,还把他害惨的男人才是最恰当的吧。

  「我要死了。」

  「是。」

  「玉儿呢?」

  「您答应我救她,您不答应我还是救她!」

  「那为什么非要我这老头子的允许?」

  「因为您是玉儿的爹,我娶她为妻,就该敬您如父!」

  阎瑟眼湿了。

  他这生无子,想不到魂归地狱之前有半子送终,老天厚他,真是够了!

  「我对不起玉儿,这辈子唯一为她做了件好事也许就是你了,还好我没把她真的许给萧炎。」他声音嘶哑。

  亲情曾经疏远过,幸好他的良心还没有被狗啃得太彻底。

  「谢谢岳父大人!」程门笑双手一揖。

  阎瑟微笑。

  程门笑彷佛看见与她面貌相似的金玉。

  那微笑未远。

  大雪纷飞的严酷寒冬来临,曾是当朝权倾一时的右丞相阎瑟以及一千刑犯于午门斩首示众!

  当日,人声沸腾,看热闹的人群足足塞爆了三条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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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内簇新的国师宅邸里面--

  一身装扮皆不同以往的答应像犯错的小孩低着头。「小姐,其实姑爷是替我顶了黑锅,妳要怪就怪我吧……」

  「不要提他。」看都不看答应端来去霉运的猪脚面线,阎金玉依旧虚弱的面向纱帐内。

  她没死。

  还有,答应。

  那日,应该被处极刑的她蒙上黑巾被带出大牢,接着押上马车,以为即将魂断刑台,谁知道马车却把她送到这陌生的宅邸来。

  她百思不解,心里好多疑问,直到答应出现。

  死里逃生的人不只有她。

  情绪波折多得她负荷不了,在大牢中不吃不喝的身子再也撑不住,她又喜又悲,昏倒在答应怀中。

  好几天她虚弱得走不出房门,也无从知晓闹得满天风雨的京城大事,更不会知道已经遭到处决的阎右丞相和一干家眷的脑袋,通通用竹竿吊在南门城的上头以儆效尤。

  吃了几日的药,她逐渐清明。

  但是,只要话题稍微触及程门笑她就失常,那是她内心还不能被碰触的痛楚。

  「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固执对妳没好处,妳想绕圈圈是浪费时间。」虽然知道心病只能用心药医,答应还是忍不住要说。

  那味心药现在忙得像个陀螺,短时间很难出现呢。

  阎金玉心里清楚,其实不用答应苦口婆心的说。

  天翻地覆的心情过去了,沉淀过后她也知道一味怪罪程门笑是很没道理的,她爹造的孽,迟早有人收他,只是……只是什么?她矛盾的是两个都是她的亲人,她哪一个都不想失去啊!

  「小姐,妳一向是聪明人,这会儿却净往牛角里钻,苦了妳也苦了程大哥,这是何苦!」

  阎金玉缓缓的转过身子。

  答应改口叫他大哥?

  她看见答应身穿软甲戎装,一顶青色头盔就搋在腰际。

  「程大哥为妳做的牺牲不是妳能想象的。」

  对名利毫不热衷,少欲少求的人答应了善咏的交换条件。

  那条件,是与个性全然违背的。

  「妳……穿这身衣服……要去哪里?」

  「边关有事,我跟姑爷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小姐要自己照顾自己。」那个善咏殿下是存心反复利用刚刚得来的玩具。

  「妳?」

  「我姓胡,叫吹雪,字答应。」她没有骗人。

  「妳刚刚说门笑替妳背了黑锅?」

  「是,」答应,胡吹雪坦然面对阎金玉。「我是善咏殿下派到阎府的探子,为的就是收集阎瑟叛国通敌的证据,他不愧是老狐狸,害我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把罪证收齐,其实,阎丞相会伏法并不全然是因为姑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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