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最热闹的当儿,竹月仙回来了,一进大厅见竟然有个清丽婉约的女人在那边唱戏,四周的人听得如痴如醉,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身后跟着一位头缠白巾,身穿白衣白裤黑挂子的白族男人,同样目瞪口呆。
「她……是谁呀?」
「我也不认得。」
第一个察觉到他们的是金禄,唱得正精采时中途断音,其他人才回过神来。
「二姊,段大哥,你们回来了!」竹月娇立刻抢上前去欢迎他们,一脸馋像,口水都涎到下巴上了。「可有帮我带鸡纵回来?」竹月仙把个小包交给她,她立刻欢呼一声跑去找厨娘。
逃了!
满儿与竹月莲相顾一眼,旋即示意金禄回房去卸妆更衣,再与那位白族男人热络地打招呼,他是白族土司段复保,个性爽朗朴实,算来应该是竹氏姊妹的师兄,因为他的父亲就是竹氏姊妹的师父,每一回她们到大理城游逛,他都会超乎热诚的招待她们。
竹月莲曾私底下告诉满儿,段复保也等了竹月仙将近十年,但竹月仙从不曾把他放在心上,即使如此,他还是打算继续等下去。
寒暄一过后,大家伙儿一块儿坐定,下人奉上热茶。
「刚刚那位是?」竹月仙问。
「是妹夫,」竹月莲瞟一下满儿。「特意来找满儿的。」
「原来如此。」竹月仙神情漠然,没什么兴趣,淡然应一声后便转向竹承明。「爹,我得先向您说一声,这趟去昆明,我们……」
「月仙,」竹月莲从旁硬生生打断她的报告。「妹夫是熟人,妳也认识哟!」
竹月仙怔了怔,回过脸来,「他是熟人,我也认识?」蹙眉想了一下。「但我并不认识会唱戏的男人呀!」
「因为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他会唱戏。」
「当时?」
竹月莲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十二年前,昆仑山。」
「十二……年前……」竹月仙呢喃重复,目光迷惘,仿佛听不懂竹月莲在说什么。「昆、仑山?」
竹月莲暗叹。「妳一定记得,月仙,妳从没有忘记过他不是吗?」
「记得……」竹月仙两眼发直地瞪住竹月莲。「谁?」
视线徐徐移向通往后屋的大厅侧门,「他。」竹月莲轻轻道。
竹月仙没有动,依然瞪着她,直到……
「昆仑山一别十二年,二姑娘可安好?」
竹月仙全身一震,臻首猛回,恰好瞧见那个她苦苦相思了十二年的人在满儿旁边的椅子坐下,后者虽已脱离当年那青涩少年的模样,却仍旧稚嫩得像个大孩子,笑容依然纯真无邪似金童。
「怎么,二姑娘不认得我了?那倒是,都十二个年头了,若非远来滇境寻找我家娘子,谁也想不到还能得见,更料不到二姑娘竟会是我家娘子的姊姊,这可真是巧,妳说是不,二姑娘?」
仿佛被点了穴道似的,竹月仙一动不动,两眼盯住金禄一眨不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在这一瞬间被夺去了魂魄,痴了、傻了。
竹承明黯然叹息,竹月莲与满儿都看不下去地移目他望,陆家兄弟暗暗羡慕竹月娇逃得快,不必面对这种场面,早知道他们也跟着跑了;而段复保则若有所悟地看看金禄,再转注竹月仙,眼见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终于明白此刻大厅内的气氛为何如此沉重郁闷。
过了几乎有一辈子那么久的时间后,竹月仙终于动了,她的眼神动了,徐徐住下落在金禄与满儿亲密交握的手上半晌,再缓缓拾起来又望定金禄好半天,而后慢条斯理地起身,半声不吭,仿佛幽魂似的飘出厅外去。
段复保也要追去,却被竹月莲拦住。
「不成,段大哥,现在不成,你得让月仙独自整理她的心情,这种时候旁人的安慰没有用,只有靠她自己。」
段复保犹豫一下,转回身来望着金禄。「是他?」
竹月莲颔首。「是他。」
「她喜欢这种男人?」段复保脱口道。
金禄滑稽地咧咧小嘴儿,满儿噗哧失笑,竹月莲也忍俊不住地抿了一下唇。
她明白段复保话里的含义,他和金禄是全然不同类型的男人,若竹月仙喜欢的是金禄那种型的男人,那他不就一点希望出没有了?
老实说,她也有点儿担心。
一直希望月仙只是年幼无知时的迷恋,一旦梦幻破灭后,回头看看这十二年来的坚持,也许她自己也会觉得很可笑。
但若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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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竹月仙翌日便恢复了正常,毫无任何不妥之处,甚至原本对满儿不理不睬的态度也改变了,她会主动对满儿微笑打招呼,偶尔寒暄几句,虽然仅是如此而已,但满儿已经很开心了。
「看来再过一阵子之后,她应该也能够接受段大哥才对,如此一来,爹就不用再缠着咱们要孩子了。」
「那么,娘子,咱们可以回京了?」
仰起脸儿俏皮地对他吐了一下舌头,再爱娇地偎进他怀里,「好嘛!回去就回去嘛!」满儿呢喃。「不过先说好,你若是又太过分,我还要离家出走喔!」
「这……」金禄啼笑皆非。「娘子,别再挫磨为夫了吧!」
「谁折磨你啦?有也是你自个儿找的呀!」
「娘子啊……」
他们在柏树下亲热地打情骂俏,另一边,竹承明、竹家三姊妹、陆家两兄弟与段复保在飞檐亭内喝茶闲聊。
「啧,三姊夫真是没用,三姊随便说两句,他就低声下气的拚命讨好三姊,不是我爱说啦!这种男人真的很窝囊耶!」竹月娇嘟囔着把视线拉回来对段复保挤眉弄眼。「还是像段大哥这样最好,人老实又有男性气概,不会欺负老婆,也不会太软弱,恰恰好。」
她说得确然是事实,但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说给竹月仙听,大家心知肚明,于是也纷纷附和她。
「月娇说得没错,满儿的夫婿确实太过于懦弱,」竹承明首先响应「号召」。「先前满儿还说什么她的夫婿有多么暴躁凶恶,其实根本没那一回事,那形容词应该败在她自个儿身上才对。」
「三妹看上去还比他成熟呢!」这是陆武杰的评语。「我想他至少小上三妹一、两岁吧!」
「他不会武功。」陆文杰说得最简洁。
「对对对,他不会武功,出门在外有事还得靠三姊保护呢!不过……」竹月娇窃笑,压低嗓门。「三姊的武功也很烂耶!她居然连城墙都差点跃不过去,那回若不是我拉她一把,她早就一头撞扁在城墙上了!」
「而且他还是个戏子。」竹月莲慢吞吞地说:「戏子无情,这话妳该听过吧?眼下他对满儿是很好,谁知道他何时要翻脸。」虽然对满儿有点过意不去,但为了促使竹月仙尽早把心思放在段复保身上,只好将良心暂且搁一旁去睡觉。
「没错,搞不好只要哪个捧他场的千金小姐说一句承诺,给他荣华富贵,他马上就变心了也说不定,男人多半是这样。」竹月娇说得煞有其事,好像她被好几十个男人甩过,多有经验似的。「当然,大姊夫、陆二哥和段大哥除外。」
大家连连点头附和,竹月仙却只是面带浅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也不晓得听进去了没有。
也许听进去了。
也许没有。
「爹,」满儿跟金禄手牵手一起过来。「我们该回去了,总不能丢下孩子太久下管。」
竹承明瞄一下竹月仙,考虑片刻,点点头。「什么时候再来?」
「放心、放心,我会尽量找他的碴,」满儿笑咪咪地说:「他只要一点不顺我的心,我就离家出走来找爹!」
「娘子,饶了为夫吧!」金禄愁眉苦脸哀声叹气。
众人失声大笑,满儿笑得最大声。
「正好,一道走吧!」竹月仙朝段复保微微一笑。「段大哥的表弟要成亲了,我们要去太华山喝喜酒。」
竹承明略一思索,「我也一起去吧!」他深深凝注满儿,依依不舍。「父女才相认,我想和满儿多相处一时片刻也是好,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却都还没说泥!」
「那我也要去!」竹月娇像个小孩子似的跳着大叫。
说到后来变成大家全都一起去,于是各自回房去准备,打算用过午膳后即刻出发。
「夫君,我们跟他们一起去吃完喜酒再回去好不好?」
「可是……」
「嗯?」
「……好吧!」
嘻嘻嘻,真是太完美了,没出什么岔,夫婿又很「听话」,嘿嘿嘿,看来她可以不时离家出走一下,免得某人太嚣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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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昆明西郊的西山是由碧鸡、太华、太平、罗汉等山峰组成,峰峦起伏,林木苍翠,古道盘曲,涧堑飞泉,南段峭壁千仞,北段幽奥深邃,东瞰滇池,烟波荡漾,宏伟中见清秀,明净中见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