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满谷的怨言方才倾吐一半,不远处蓦然杀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又是阿荣?」
「听声音应该是,八成又掉了货。」康伯苦笑道。
「就算是,也没必要哭成那样吧?」萧少山喃喃道:「真是,都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不觉丢脸吗?」简直跟吵着要喝奶的娃娃没两样嘛!
「但他的脑子大约只有五、六岁。」
「那就不该让他出来工作。」
「可是他老父八、九年前就过世了,就连他唯一的哥哥也在三个多月前病逝,他不出来工做的话,他老娘以及寡嫂和亡兄的七个孩子,还有他自己的妻子和五个孩子,大家全都得饿死了!」
「天哪!还真是一大家子人耶!」萧少山惊讶地咕哝。「好吧!既然不能不工作,就找容易点的工作给他嘛!」
「要他记条,他不识字;要他点人头,他只会用手指头比到十,再多就得脱鞋数上脚趾头;要他上船去清扫,他摔进河里差点淹死……」康伯苦笑。「我还能如何?只好要他搬货,可别看他瘦瘦弱弱的,那身力气还挺大,只不过……」
「老掉货,」萧少山替他接下去说。「而且一掉就掉进河里,石材救不回来,粮食救了也没用,对吧?」
「正是如此,」康伯愁眉苦脸。「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安排他是好了。」
「那就让他到公所里打杂吧!」萧少山随口说,脑子里根本没考虑太多,纯属不负责任的言词。
公所职事尚未及作出任何反应,王均便大皱其眉地沉声反对。
「这怎么行,倘若……」
「不然怎么办?」萧少山排行最小,但嗓门就是比谁都大。「是你要负责赔偿那些损失的货?还是你打算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人饿死?」
王均顿时哑口,好半晌后才说:「不要让他进公所后的总舵。」
康伯闻言松了口气——总算有适当去处可以安排那个一无是处的大男人了,转身急忙唤来仍在哽咽的阿荣。
「阿荣,以后你就到公所里打杂吧!」
「你们不赶我走吗?」
「不赶、不赶。」
「不叫我赔钱?」
「不赔、不赔。」
阿荣立刻破涕为笑,仍挂着泪水的笑容天真灿烂得教人整颗心都融化了。
「好了,快去找老王,他会教你该作些什么工作。」康伯催促道。
于是,阿荣抹去泪水,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跑开了,萧少山两眼发直地看了片刻。
「他真有上二十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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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祸不单行,这两年可真应验个彻底,去年四月淳亲王过世,五月怡亲王也过世了,而这年,二月初一愉郡王甫病世,到了三月……
才进门,塔布便面无半点笑容的递给满儿一封信——一封信口经火烧的信。
「焦口信……」满儿喃喃道,咽了口唾沫。「从杭州送来的吗?」
杭州人习俗,丧家写信报丧时,信口需用火烧焦,俗称焦口信,接信的人不用打开就知道是报丧信。
塔布颔首。
满儿深呼吸两下,然后取出信函……「果然是外公。」顺手摸了张椅子坐下,她揉揉太阳穴。「塔布。」
「是,福晋。」
「外公虽然对我不好,但他总算把我拉拔大了,而且这两年他也常常寄信又寄杭州名产到京城里来,甚至把娘用过的衣物什品全送来给我,我也不该再记恨什么了,你说对吧?」
他可以说不对吗?
塔布暗暗叹气。「福晋说对就对。」
「所以你也认为我应该上杭州去奔丧啰?」满儿试探着又问。
就怕福晋这么说,偏偏她就是这么说,塔布一脸无奈地皱眉考虑了许久。
「奴才和佟桂陪您一道去。」
满儿松了一大口气。「谢谢你,塔布。」
塔布苦笑。「倘若奴才说不好,福晋也一定会自个儿溜去,那倒不如由奴才护送您去好一点。」
满儿忍不住笑了。「你倒挺了解我的。」
塔布叹气。「最好不要碰上王爷,否则……」
「哇,哪会有那么巧的事,大清朝上地那么辽阔,我们到杭州,王爷哪里不好去偏偏也要到杭州?放心啦,不会那么巧的啦!」话落,满儿便起身回房去整理行囊了。
塔布却依然杵在原地愁眉苦脸的直叹气。
倘若福晋知道漕帮总坛就在杭州的拱宸桥,距离柳家仅有一小段路程,她还敢说的这么笃定吗?
待续
自北京到杭州,迢迢三千里,骑马或坐马车自然是最快,可是佟桂不擅骑马,一路乘马车疾行至杭州保证会颠去半条命,如此一来,搭乘航船走大运河成为满儿唯一的选择,自京城什剎海乘船南下至杭州拱宸桥,一路畅行,舒适又便捷。
只要不晕船。
幸好,他们三个没有人那么娇弱会晕船,而且还满享受这趟旅程的风光,航船靠岸载客时还可以溜腿下去买买当地的特产,好不悠哉。
「福晋,奴才……」
「闭嘴!」满儿横眉怒眼瞪住塔布与佟桂。「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内城里我已经作够福晋了,出外城我想放假作个普通夫人不可以吗?」
由于不想引人注目,她和佟桂都换上粗布汉服,像个普通人,平平凡凡的反倒自在,偏偏佟桂与塔布那两张嘴巴不听话,老是福晋福晋的鬼叫,好像恨不得通告全天下的人她是谁似的。
佟桂与塔布相对一眼。「是,夫人。」
满儿点点头。「别再忘了哟!」
「是,夫人。」塔布夫妻俩齐声恭应。
「好,你刚刚要说什么?」
「奴才是说,夫人要不要换艘大一点的船,或者咱们自个儿租一艘……」
「不用、不用,」满儿连连摇手。「船小靠岸方便,只要事先说一声,就算咱们迟了点儿,船家也不会自顾自开船走人。而且跟其他二、三十个乘客一起也比较热闹,航程那么远,多点儿伴一块儿聊天消磨时间不是挺好吗?」
说到这,她两眼瞥向前方另一艘船。
「我才不要坐那么大的船,船上又只有那么几个人,成天光是看过来看过去都看腻了,那多无聊啊!」
塔布瞄了一下。「那好像是温贝勒的船。」
「哼!就知道不是富商大贾就是豪门权贵!」满儿不屑地背过身去,不想再看。「刚刚买的蟹黄饺子和翡翠烧卖呢?快拿出来吃吧!」
「在这儿……啊~~还热着呢!」
「太好了,不过……呃,算了,没筷子就没筷子,用手抓吧!」
「还有一壶琼花露酒哟!夫人。」
「哇,真是太享受了!」
不过这只是上半截,船行一过徐州,不得了,谁都知道江南多雨,尤其是在梅雨季里,那雨简直会下到人发霉骨头发烂,这还不打紧,最怕的是雨一多水就涨,若是风再大一点,眼看滔滔河水滚滚浪花,那光景还真是有点惊心动魄。
未久,不幸的事果真发生了……
——待续·敬请期待《出嫁必从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