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小心点儿哪!别摔痛了为夫会心疼啊!」
满儿没好气地横他一眼,推开他站稳脚,继续踏步。金禄耸耸肩,回座位继续观察她。
「那位,娘子,是妳亲爹?」
脚步又停了,满儿叹了口气,转到他身旁坐下,自行倒了杯茶一口喝干,横臂抹去茶渍,开始说了。
「去年,记得吧?你揍了我一顿屁股,我一火大就……」从去年说到今年,满儿说了个详详细细,除了不能说的话之外。「所以啦!他确实是亲生我的爹,喏,就这样。」语毕,她起身继续踱步。
金禄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儿也继续跟着她看到右边,再看到左边,又看回右边,再……
「他是汉人?」
「对,他是汉人。」
「所以娘子妳也是汉人?」
「对,我是汉人,跟你不一样的,我是纯种,你是杂种。」
金禄蹙眉,「这又有啥不好让为夫知道的呢?」他困惑不解地喃喃自语。「委实令人想不透……」
满儿忽地拔腿冲到他面前来恶狠狠地揪起他的衣襟。
「管你透不透,不准再想了,我警告你,你……」
敲门声蓦起。
「三小姐,三姑爷,奴婢送晚膳来了。」
满儿咬咬牙,不甚甘心地丢下金禄的衣襟。「进来吧!」
一顿晚膳吃得满儿心不在焉、食不下咽,不是用筷子夹汤就是用汤匙舀菜,末了还捧起饭碗来喝饭。
膳后,她正准备继续踱步,金禄自后环住她的腰,亲热地贴在她耳际呢喃。
「娘子,别踱了,为夫好想妳,咱们歇息吧!」
于是他们上床歇息了.
自然,久未见面的恩爱夫妻不可能一上床就睡觉,这也不是金禄的本意,他们理所当然要先用肢体语言来「交谈」一番,缠缠绵绵的诉说彼此的思念,温柔缠蜷地回应对方的深情。
事毕,该睡了,但满儿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金禄也没有再问她为什么心烦,只一手枕在脑后,两眼往下瞅着她像颗陀螺一样滚来滚去。
最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一个翻身滚到他胸膛上趴着。
「夫君。」揪着一颗心,她忐忑不安的低唤,双眸盯住他胸膛上的伤疤不敢抬上去看他。
「嗯?」
「如果、如果我告诉你我亲爹是、是、是……」
「是什么?」
狠狠一咬牙,「是前明朱慈烺太子的儿子,而我也是前明皇室的后裔,」她一口气把它说出来,免得又迟迟吐不出口。「如果是这样,你会怎么说?」说罢,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呼吸停顿了一剎那,旋即揽臂紧紧环住她,沉默了。
提着气,她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待着。
她是在赌,既然他肯为她死,这种事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许久后,金禄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竹承明……朱承明吗?嗯,那我得说妳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儿,尤其是宫里头那一位。」
她赢了!
可是……「这我知道,我自然不会说,我还想忘了这件事呢!但夫君你……」咽了口唾沫,「你也不会说?」满儿小心翼翼地再问。
「为夫又怎能说?」金禄叹着气。「这事儿一旦坦开来必然会牵扯上娘子妳,撇都撇不开。而四哥可是比皇考更痛恨反清活动叛逆组织,他定然不会放过娘子妳,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反清复明组织依然不肯死心,前明太子后裔是最好的号召,为夫怎能说?」
猛然举眸,「但你是大清皇族的人呀!」满儿冲口而出。
「那些为夫全不论,」金禄的表情平静,语气更是坚定有力。「只论娘子安全与否,谁敢伤害娘子妳,任何人为夫都饶不了他!」
「若是皇上呢?」
「杀!」金禄毫不犹豫地吐出那个最残酷又无情的字眼。
连他自个儿的四哥也饶不过吗?
「夫君……」满儿眼眶红了、湿了,成亲十年,他依然一句话就能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令她更死心塌地的把心放在他身上。「我……」她抽着鼻子哽咽着。「我也一样,若硬要我作抉择,我也只要夫君,其他全不管,谁要敢伤害夫君你,我也绝不放过!」
金禄忽地露齿一笑,纯真又灿烂。
「心事全给露了出来,娘子轻松多了吧?」
满儿赧然垂下眼睫毛。「是轻松了。」
大眼睛眨巴着。「那么娘子不搓为夫的火儿了?」
挂着泪珠儿,满儿噗哧失笑。
「不搓了、不搓了,不过可不许夫君就这样消失喔!」
哀怨地瞟她一眼,金禄叹气。「是,娘子,为夫会乖乖待在娘子身边,直至娘子满意为止。」
嘿嘿嘿,赚到了!
「还有、还有,以后出远门,不许你再偷偷溜走喔!」这个最最可恶了!
金禄尴尬地打了个哈哈。「不敢了,娘子,以后为夫若是要出京,必然先行告知娘子一声,绝不敢再闷不吭声的踮儿了。」
「很好,那……」满儿满意的笑了,「说,」手指头敲敲他的胸口。「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儿?」是派出多少人马到各个省城去找?或是通令全国各地宫府衙门出动所有衙役翻天覆地的搜索?
「去年为夫不就在云南这儿找到娘子的么?」小嘴儿咧出得意的笑纹。
满儿呆了呆。「就这么简单?」没派半个人出去,也没下半道命令?
「就这么简单。」
满儿愣了半晌,「呿!」没趣地撇开脸,旋即又转回来。「你这趟到新疆到底是干啥去了?」
「傅尔单与岳钟琪被四哥召回京里共商军情,这期间岳钟琪的部下所传报回京里的军情实是非常可疑,故而四哥要为夫我去查探个究竟。」
「结果呢?」
「谎报。」金禄轻轻道:「噶尔丹策零趁岳钟琪赴京期间,出兵两万突袭西路大军,我军损失惨重,而岳钟琪的部下竟以大捷上报。」
「这下子岳钟琪可难看了!」满儿喃喃道。
「那可不。」
下巴躺在交迭在他胸膛上的手,满儿两眼懒洋洋地往上瞅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发现金禄的清秀可爱竟不比当年减损多少,眼眸大嘴儿小,双颊嫣红气息纯真,走在路上眼珠子跟着他跑的姑娘家绝不会少到哪里去。
她不禁有些吃味儿,因为她已经是个没人要的「老太婆」了。
「夫君。」
「嗯?」
「除了我,你真的没有碰过其他女人吗?」
金禄意外又困惑地愣了愣,不解她为何突然问到这边来,但他在一愣之后立即断然道:「当然没有!」
想来他也很了解这种问题绝不能迟疑太久,否则便是为自个儿找麻烦。
满儿满意地点点头,再问:「除了我,你真的不在意其他任何女人?」
金禄开始闻到不太妙的味道,额上冷汗落下一滴,「不在意!不在意!」这会儿他不但更坚决的否认,还加上摇头的动作。
「除了我,没有让任何女人接近过你?」满儿继续盘问,仿佛官大人在审案。
「即便有也是反清组织的成员或有关的女人,是为了工作而不得不接近的呀!」金禄慌忙为自己的清白作声明。
「绝没有半个和你的工作无关的人?」
「当然,当……呃!」金禄陡然僵住。
满儿徐徐瞇起丹凤眼。「请问你的『当然,当……呃』是什么意思?」
僵了好一会儿,金禄脸上的表情才开始变化,圆圆的眼眸弯成心虚的上弦月,小嘴儿扯成尴尬的角度,有点滑稽。
「是、是有位小、小姑娘……」
闻言,满儿一口气打翻十桶醋缸,猛然坐起来,居高临下地指住他的鼻子。
「什么?你喜欢过其他女人?还是个小姑娘?」
「娘子,别老掰我文儿挫磨为夫嘛!」金禄满头冷汗,指天喊地叫冤枉。「为夫说的是有位小姑娘与为夫的工作无关,如此而已,并非为夫对她有任何不轨意图呀!」
满儿收回手来双手抆腰,宛如皇帝老太爷君临天下。「解释清楚。」
「那、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当时为夫为了工作不得不找个,呃,掩护,故而挑上几个单纯的年轻人同他们一道,咳咳,游山玩水,」金禄畏畏缩缩地嗫嚅道:「他们之中有对姊妹,那个妹妹、妹妹……呃、呃……」
「喜欢上你了!」满儿冷冷地替他说完。
「哈哈,哈哈……」金禄打着哈哈猛搔脑袋。「意外!意外!总之,工作一结束,为夫便撒丫子踮儿了。」
又落跑!
他就爱来这套。「她自始至终不知道你的身分?」
「不知。」
「你也没有跟她告别?」
「为啥要跟她告别?」
真无情。
「没再碰见过她们?」
「没!没!」金禄双手连摆。
「也没想过她们?」
「娘子不提,为夫早忘了!」
狠狠盯住金禄又紧绷着脸好一会儿,满儿才懈下脸色。
「好吧!相信你了!」
「叩谢娘子恩典!」金禄松了一口气,大呼万岁。
「好了,睡吧!」
她一躺回去,金禄便嬉皮笑脸的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