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什么,随意点头。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后,她吁出长长一口气。
到现在,她都还不敢相信,她真的做了这么大胆的事,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不,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雇用。
回想更早之前,在撞上他的零点零一秒踩下煞车,她吓得神魂还来不及归位,目光便撞进那双熟悉地、淡到没有情绪的眸子。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一瞬间,她胸口揪紧得无法呼吸,什么都无法思考,无法克制地下了车,定定站在他面前。
「你,有地方去吗?」
他抬眸回视她,没说话。
「如果没有——到我那里去吧!」停了几秒,深怕他拒绝,急忙又道:「你可以开出条件,只要我做得到,都没有问题。」
说完,她屏息,等着他的回答。
这一回,他审视了她良久、良久,目光定在她泛着水气的眸子。
而后,他缓慢地、极平稳地回问她:「妳要我做什么?」
「假装……你很爱我……好吗?」她声音微颤,低低逸出声来。「我、我只是……要人陪……想要有人……抱抱我……」
这样一双眼,他并不陌生,那是一双清寂、无助的眼神。
他懂了。
低头抚了下冷得发抖的猫儿,轻问:「介意养猫吗?」
她急急摇头。「没关系、没关系。」
「好。」
「啊?」他答得太干脆,她反而愣住了。
「我说好。妳需要我,我就留下,哪天不需要了,只要一个眼神,我就会知道。」
「你不问问,我能给你什么?」情势发展得太快,她有些头昏脑胀。
「妳也不问我的来历,不是吗?」
是没错,但……
她脑袋发昏,自从遇到他,行为开始不受控制。
今晚的决定,很冲动,她承认,但是并不后悔。
她真的怕极了永远没有声音的清寂冷调,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人愿意为她停留。也许她真的不会谈恋爱,只能花钱买爱情;如果钱真的是她唯一能留住男人的办法,那就买吧,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摆脱无边无际的寂寞,她真的愿意!
他话很少,不擅于找话题,更不是那种会舌粲莲花哄得女人心花怒放的男人,但是无所谓,她本来就没指望一个盯着行道树大半天的人陪她聊天解闷,他只要静静地陪着她,就好。
一天连续遇到三次,也算有缘了,她任性地决定,就要他!
回家的路上,他一贯地沉默,没说他从哪里来,也没交代他的过去,连名字,都是她问了,他才说。
「航。」简单一个字,是他的回答。
真名吗?她不打算探究。
「姓呢?总有姓吧?」她又问。
「赵。」
他话真的很少,少到不可思议。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需要一个轻浮的男人整天在她耳边聒噪。
努力做足心理建设,她望了眼紧闭的浴室门,留了张字条,也进套房内的私人浴室换下湿衣服。她有泡澡的习惯,可以放松筋骨,消除一天的疲惫。
她进浴室后不久,他洗完澡出来。客厅桌上放了吹风机,他吹干头发,也帮刚刚顺便洗了澡的小猫吹干细毛。
关掉吹风机,才看见电视遥控器下压了张字条。
给他的吗?
赵航:
冰箱有东西,如果饿了,要吃什么自己动手。
彤——
他放下字条,起身进厨房,打开冰箱,里头应有尽有,这稍稍出乎他的意料。她说她一个人住,可是里头大部分的食物是有保存期限的,他确定这不是一个人在限定期间内能解决掉的。
她总是这样吗?把冰箱塞得满满假装有人分享来填内心的空洞,过期了,再全部换新?
他看了眼卧室的方向。不知道她吃了没?
凝思了会儿,他取出蛋、草虾、花枝、肉丝、鱼板、一把青江菜以及面条,简单地做了两人份的海鲜面。
他找了个空碗,由冰箱中取出鲜奶用微波炉温热,倒给猫咪喝。
猫儿满足地窝在角落享用晚餐,他端起汤面吃了几口,客厅传来电话声。
他来到放电话的茶几旁,犹豫该不该接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转到录音机功能,清柔的女音传了出来。「学姊,亲爱的砚彤学姊,妳还没回家啊?或者在生我的气,故意不接电话?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禹害的啦,我已经帮妳骂过他了。我没忘记今天是妳的生日,可是,我等了那么久,禹今天终于向我求婚了。对不起哦,没办法去陪妳,让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二十九岁生日,好嘛,人家让妳骂见色忘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罚我说一千次对不起好不好?我在这里祝妳生日快乐、青春永驻,礼物改天再补上,拜!」
砚彤——她吗?她叫砚彤?
他瞥向字条上的「彤」字。原来今天是她二十九岁的生日。
他思考了下,幸运地在冰箱里找到一个圆形的海绵蛋糕,一条未拆封的桂冠沙拉,代替奶油来装饰光秃秃的表面,再将所有能用的水果拿来点缀——其中包括了罐头樱桃、切片菠萝、小西红柿,以及奇异果。
他在柜子里只找到两根小蜡烛,将就着点上。
关砚彤洗完澡出来,迎面而来的阒暗让她呆了一下。
搞什么鬼?停电吗?
她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
「先别开,过来这里。」轻浅嗓音阻止了她的动作,她循着微弱的烛光来到餐桌,瞪着两根蜡烛发呆。
他在干么?拜天公?
接下来的话,解释了她的疑惑——
「生日快乐,砚——彤?是吗?」他不肯定地确认。
「对。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鼻子酸酸的,她发现她居然想哭。
「我听到电话录音机。」他拉着她来到那个全世界绝无仅有的「特制蛋糕」前面。「先许个愿吧!」
她闭上眼,认认真真地许了愿望,吹熄蜡烛。
「哪来的蛋糕?」长相好怪,而且——有点眼熟。
上头的每一个东西她都认识,但是组合起来——就是让人想笑。
头一回,关砚彤明白哭笑不得是什么滋味。
「吃吃看不就知道了。」他将餐刀递给她,她一时不察,切下一小块入口。
「这什么东西啊?好恶心。」她五官皱成一团,食指沾了口「疑似」奶油的白色物体。
他面不改色地吃着属于他的那块蛋糕,淡淡回答:「桂冠沙拉。放心,我有注意保存期限,还没过期。」
谁管有没有过期重点是,没人会将沙拉抹在蛋糕上吃吧?他恬淡自若的表情,让她忍不住要怀疑——他味蕾没问题吧?
看着他品尝蛋糕的表情,她着了魔地,也跟着吃了起来,一口接一口。也许她的味蕾也出问题了,居然觉得美味无比。
这是他的心意啊,他特地为她准备、属于她一个人的蛋糕……
她找对人了,情人的角色他扮演得很称职,轻而易举便让她有了被放在心上宠爱的感动。
她本以为,二十九岁生日又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今年,却意外地有他相陪——
后来,她又吃了点他煮的汤面,更加感到意外。「你会下厨?」它的美味和那个蛋糕的卖相,呈强烈反比!本来那块蛋糕,几乎要让她将他的厨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了!
「会。」
也许是她的表情忠实传达她心中所想,他顺着她的目光瞄了眼「整型」后的蛋糕,淡淡补充:「我只是不会做蛋糕而已。」
「那、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回家吃饭?」她轻声要求,眼神带着渴求。
「可以。」她想吃,他就煮。
「谢谢!真的——谢谢你!」她感动地上前拥抱他,吻了他一记。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为她煮饭、陪她吃晚餐了。
她很捧场地将海鲜汤面吃个精光。他在收拾碗盘时提醒她那通朋友的来电,看看要不要回个电话。
她听完录音机的留言,看在有生日礼物的分上,决定大人大量,原谅梁心影的重色轻友,按了回拨键。
如同稍早前,电话响了好几声,她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电话接起,又是一片嗯嗯啊啊。
这两个人有完没完?
她火大了!「是我太会挑时间了还是怎样?你们到底还要在床上滚多久?」
「学、学姊,对、对不起,我我我……」
「妳给我声音正常一点回话!要听0204,我自己会去租A片!」可恶,这样刺激她,简直是欺负人嘛!
「学姊……妳火气好大……」
「废话!遇到你们这对身体没有分开过的连体婴,谁火气不大?要不要我找个时间提醒任大医师,纵欲过度的后遗症」
「啊……」又一声酥媚入骨的娇吟。「禹说……妳该找个男人了……」
这话什么意思?隐喻她春心寂寞,心灵饥渴,压抑成心理变态了吗?
「去妳的,梁心影!我是不是欲火焚身、需不需要男人灭火,不关你们的事!」喀!重重挂掉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