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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半晌后,他才呻吟着停止,轮到那些被救上画舫的人开始尖叫。

  「撞过来了,他们的船撞过来了呀!」

  满儿抬眼一看,楼船果然撞过来了,她下意识也跟着尖叫。

  「快点,夫君,他们的船要撞……」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楼船好像被雷公拿支大铁锤猛捶了一击似的,那足有三层的楼几乎全塌了,船上的人一半掉下水宛如落水狗似的啪啪啪乱拍水——就像先前被他们打翻船落水的人一样,另一半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惊慌失措的大叫,仓皇得仿佛垃圾堆里被追打的耗子。

  自然,楼船也不再前进了。

  这突发的状况看得那些被救上画舫的人错愕得目瞪口呆,鱼娘和大胡子更是吃惊不已,怎么也没料到那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却依然纯真无比的醉鬼竟有如此高绝的功力。

  瞇着眼,金禄慢吞吞地收回手,转身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摸回长杨上,再动作迟钝地躺好姿势闭上眼。

  「为夫还要睡,请别再吵我,谢谢。」他口齿不清地喃喃道。

  满儿哭笑不得地跟过来。「夫君,你不是要找弘昌吗?」

  「唔。」

  「他就在那条船上喔!」

  金禄并没有即刻予以回应,满儿还以为他又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后,那双醉意仍浓的大眼睛才慢吞吞地又打开来,朦朦胧胧的。

  「弘昌?」

  满儿点点头。「对。」

  眸中忽尔掠过一丝冷靥,金禄又慢吞吞地坐起来。「塔布。」

  塔布上前。「奴才在。」

  「去把那小子给我抓过来!」

  当塔布飞身过去抓人时,满儿倒了好几杯冷茶给金禄喝,又叫佟桂拧毛巾来给他擦脸,好不容易终于让他清醒了一点。

  「娘子。」圆溜溜的眸子困惑地徐徐扫过船上所有人。

  「嗯?」

  「咱们船上为何多了这许多人?」

  「还不是弘昌害的,」满儿没好气地说:「为了好玩就弄翻人家的船,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所以就让他们统统上咱们的船上来了。」

  「他们的船……」金禄望着鱼娘和大胡子。「也翻了?」

  「没有,是他们把人救到咱们船上来的。」

  金禄颔首,不再多问。「娘子。」

  「又干嘛了?」

  「为夫好想吐,头又晕,真的很难受啊!」金禄哭丧着脸喃喃诉苦。

  居然撒起娇来了!

  「好好好,以后不要再喝醉了,嗯?」

  「真的不用再喝醉了?」金禄可怜兮兮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满儿险些失笑。「不用了!不用了!」

  金禄顿时夸张的松了一大口气。「谢娘子恩典!」

  见他那副滑稽的德行,满儿不由大笑,一面告诉大家可以放心休息,待会儿就会送他们上岸回家去了。

  就在大家安心的陆续席地坐下来休息时,塔布抓着一个年轻人飞落在甲板上。

  自那头至这头,年轻人那张嘴几乎不曾停止的咆哮怒骂,然而当他的视线一个不小心落在金禄身上,狂吼声猝然中断,那张长得还挺端正的脸也因惊恐过度而扯歪了,旋即惨叫一声,魂飞魄散地拔腿便逃。

  「我说,弘昌,我现在头痛得很,最好别让我去追你,不然我会先打断你两条腿再说话,所以……」金禄揉着太阳穴,慢条斯理地说。「还是你自个儿乖乖过来吧!」

  年轻人顿时一个错脚狠狠地摔了一大跤,然后,苦着一张惊僵的脸,磨磨蹭蹭的考虑了老半天,终于决定遗是乖乖听话比较妥当,毕竟眼下他是在湖中央,也无处可逃,于是两腿好像被绑上了千斤重大石似的拖呀拖的拖到了金禄面前。

  「跪下!」

  毫不迟疑地,年轻人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头低低的,半声不敢吭。

  除了满儿、佟桂和塔布之外,其他人再一次张口结舌地看傻了眼,包括另一条船上的那些纨袴子弟。

  金禄继续揉太阳穴。「告诉我,小子,谁让你出来的?」

  小子?

  两人看上去一般年岁,他竟然叫那个年轻人小子?

  众人疑惑地面面相觎,而那个年轻人则瑟缩了下,还是不敢吭声,脑袋垂落得更低了。

  「你自个儿跑出来的?其实那也不关我的事儿,倘若不是你阿玛请我帮忙,我才懒得理你。不过呢……」金禄展臂环住满儿。「瞧见没有?这是我的宝贝娘子,内城里哪个不知我拿她当心头肉,捧在手心上疼惜犹嫌不及,你却撞翻了她的船,害她差点淹死,更该死的是,你撞她一次船不够,居然还想撞第二回。说,我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年轻人开始簌簌抖索。

  「不说?那就由我来决定,我想……」金禄很认真地考虑一下。「索性要了你的脑袋吧,你认为如何?」

  话声甫落,年轻人突然咚咚咚磕起头来。

  「饶了我吧!请看在阿玛面上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你阿玛死了。」金禄淡淡道。「即便他没死,我也从不看任何人的面子!」

  「那……那……」年轻人惊恐地眼珠子乱转。「颉娘……」

  「你没听清楚么?我说我从来不看任何人的面子!」

  「可……可是皇上……」年轻人脸色发白,两排牙齿开始打架。

  金禄轻哼。「别以为皇上还会为了你阿玛而顾着你,告诉你,你阿玛的位子已交给了弘晓去坐,连宁郡王的位子也给了弘皎,皇上给你阿玛的够多了,就算我摘了你的脑袋,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闻言,年轻人不禁绝望地痛哭起来。「饶了我吧!求您饶了我吧……」

  刚刚还威武雄壮,嚣张得不得了的人,这会儿却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嚎啕大哭,看得大家伙儿不禁惊愕地直发愣。

  「那我呢?看不看我的面子?」一侧,满儿突然打岔进来。

  金禄蹙眉侧过眼来。「娘子,妳这是……」

  「他很可恶,但是……」满儿两眼祈求地瞅着他。「他额娘也很可怜啊!」

  金禄沉默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好吧,看在娘子妳的面子上,就饶过他这一回,不过……」双眸又转回去注定年轻人。「小子,先给我跳进湖里去清醒一下你的脑袋,没让你出来就不准出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

  年轻人喜出望外地又磕了一个头,一边擦泪抹鼻涕,一边乖乖跳进湖里去作鸭子,但金禄好像仍不太满意地摇了一下头,旋即又定住,呻吟着捧住脑袋。

  「为夫要死了!」声音凄惨得好像真的要挂了。

  满儿噗哧失笑。「好好好,你再睡一下吧,睡醒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话落,她欲待起身离开长榻,好让金禄躺下来,谁知金禄却抓住她不让她起身,还旁若无人地躺下来把脑袋枕上她的大腿。

  「一步也不准离开!」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朝鱼娘与大胡子那边瞥去。

  「可是我还要……」

  「一步也不准!」

  惊异于他语气中的严厉,满儿察觉到一定有什么不对,于是温驯地应允了。

  「好,我一步也不会离开。」

  金禄方始安心地阖上眼。「塔布。」

  「奴才在。」

  「靠岸后立刻去把李卫叫来见我。」

  「是,爷。」

  这会儿,大胡子、鱼娘与那些被救上船的人都明白了,不管金禄是谁,他的身分地位定然比固山贝子更高。

  片刻后,金禄又呼吸平稳地熟睡了,满儿方才压低嗓门吩咐塔布。

  「塔布,扔条绳子给弘昌吧,免得他淹死了,然后咱们可以靠岸了。」

  这个中秋夜,可真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经历最「热闹」的一夜。

  第七章

  杭州有个西子湖,杨州也有个瘦西湖,两者相比,一个如丰满秀丽的雍容少妇,一个似修长清丽的窈窕淑女,各有其特色,同样引人人胜,说起来,住杨州其实也不比住杭州差。

  只要不在意这小小的城市里处处透着纤细小巧,是的,杨州并不比杭州差。

  「到杨州,金禄便租了户小门小院的小宅子住下,虽然他几乎都不在家,满儿却更能得其所哉,她终于知道食谱的问题在哪里了,正好趁这机会好好磨练一下手艺。

  「一定要用他们山里的材料作调味,还挺麻烦的呢!」满儿嘀咕。

  「一定要用刚采下来不超过一刻钟的蔬菜,这才麻烦吧?」佟桂跟着嘟囔。

  「在我看来,那反倒没什么。」

  「不会吧,夫人,难不成您是要……」

  「没错,回京后,我要在王府里头辟一座菜园!」

  至于种菜的人呢……

  一对女人两双目光不约而同聚于某人身上,后者不由呻吟不已。

  为什么老是他?

  「娘子、娘子,为夫回来了!」轻快愉悦的声音一路自院子喊进屋里来。

  「回来啦,夫君,今天过得如何?」满儿欣喜地迎上前去。

  「好极了!」金禄神采飞扬地搂住满儿重重亲了一下。「今儿又来一位黄慎,他的画可奇了,善以狂草笔法入画,变为粗笔写意,往往寥寥数笔即能形神兼备,而且他专爱画神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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