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德珠环顾众人。「来阴的?」
「肯定是。」德玉立刻同意。「偷偷追蹑在我们后面找机会耍阴险,她那种人最拿手的就是这种卑鄙手段。」
「那怎么办?」梅儿沮丧着脸咕哝。
「我倒是有个好办法!」车布登又想炫耀一下他的聪明,看看够不够格让他当上老大。「咱们分两路!」
额尔德眉峰一皱。「分开走?」
「没错,」车布登立刻赏给大哥一个「你真聪明」的眼光。「我和德珠、德玉先想办法引开他们,一待珍格格他们被我们诱开,大哥你和小妹马上往反方向走,等他们发现之后也没辙了。」
「好,好,好,这个好玩!这个好玩!」梅儿兴奋地大叫,躲猫猫最好玩了!
「谁跟妳玩啊!」车布登斜睨着她。「公主大人,这可是不得已的办法耶!妳别在那边乱兴奋好不好?」
额尔德思索片刻。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那么我们何时在哪里会合?」
「时间到在庄亲王府会合。」车布登很干脆地说,旋即举手阻止额尔德反对。「我知道你会不赞成,但想想,我们想得到要会合,珍格格自然也想得到,所以她必然会跟定我们,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势必不能如她所愿地会合,对不?」
额尔德又沉思好半晌后才勉强同意。
「好吧!也只有如此了。」
于是,两天后的黎明时分,有五骑在南边城门甫开之际便急驰而出;一炷香过后,另七骑快马加鞭随后追上去;片刻后,又是两骑自北城门离开。
果然上当了!
为了避免撞上另一伙人,梅儿与额尔德决定往青海去,再到西藏,又到四川,为免引人注目,他们学着入境随俗,又是汉装又是藏服、苗服,还学人家讲怪腔怪调的语言。
由于额尔德总是任由她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爱多留两日就多留两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梅儿玩得很开心、很尽兴。
但是有这么一天,他们从一场景颇族祭典上回到客栈里,梅儿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厌烦了,厌烦每天不停的吃喝,不停的玩乐,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一点意义也没有--
额尔德道过晚安后正待回房,却见梅儿若有所思地杵在自个儿房门口一动不动,好象被点了穴道似的。
「怎么了?」
梅儿徐缓地仰起两眸怔忡的对上他的眼,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额尔德的眼神里若有似无地添了抹温柔,从不见笑容的唇畔也不时扬起愉悦的纹路,说话依然严肃,但柔和多了。
她喜欢他这种转变,使她更眷恋与他相处的时刻。
「大哥。」
「嗯?」
「我十五岁了耶!」
「我知道。」
梅儿眨了眨眼,缓缓落下双瞳,盯住脚上的绣花鞋。
「大哥。」
「嗯?」
「我累了。」
「想回京了?」
「……不。」
修长的手悄悄抚上她的发,轻轻摩挲着,她也喜欢他这种同样不知何时开始的习惯,让她有被疼宠的感觉。
「那妳想如何呢?」
「我想……上广州府。」
这一日,恰恰好是他们出京满一年。
第五章
荔枝湾别苑,当年允禄曾经带着妻儿躲到这儿来,打算偷渡到番邦国家,却在最后一刻被雍正「逮」个正着。
如今,荔枝湾的荔枝依然又大又甜,别苑的主人却已十多年未见。
「这儿只每两个月会有人来打扫一次,其它时间都没有人在。」
「看来清扫的人才来过不久,这里还挺干净的。」
梅儿与额尔德相偕在别苑里绕了一圈,最后选择临荔湾湖的厢房暂居,再分工合作,一人整理厢房,一人出外采购必要用品和食物;两天后,一切俱已就绪,可以舒舒服服的住下来了。
很奇怪的,这么一走下来之后,梅儿反倒精神旺盛起来了。
「大哥,我们去摘荔枝!」
「这种季节有荔枝吗?」
「对喔,还不到时候呢!」梅儿失望地垮下脸。
轻轻的,他扶起她的下巴。「我们上白云山摘梅,妳做梅饼给我吃,嗯?」
黯淡的娇靥瞬间迸耀出灿烂的光华,「大哥想吃梅儿做的梅饼吗?」梅儿漾出惊喜的笑靥,随即挽住额尔德的臂弯。「好,我们去摘梅!」
老实说,她并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一听到额尔德说想吃她做的梅饼便如此兴奋,而且这种兴奋的程度比这一年来见识到各种新奇事物的感觉更深刻……
不,不一样,这两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是发自内心的奇妙感受,很甜蜜,很温暖,一想到额尔德吃梅饼时的赞赏表情,她就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
这是半年来她不太自觉的变化之一。
出京后前半年,她忙于认识他、熟悉他;后半年,他们朝夕相处,一块儿走遍西南青藏川境,彼此也更加认识、更加熟悉,不知不觉中,双方的心境和举止上也都出现了些许变化。
不自觉的变化。
因为不自觉,所以不知,直至他们暂时安定下来,不再东奔西跑,他整理庭苑花草,她做饭给他吃,闲来漫步荔湾湖畔,或者上茶馆品茗吃点心,有时候索性往草地一躺,睡上一整个下午。
现在,他们终于有机会察觉到自己和对方的改变,那些不自觉,而且很微妙的改变……
「确实好吃!」
额尔德诚心赞赏不已,这可由他频频取食的动作上得到证实,梅儿见状笑得合不拢嘴。
「你同阿玛一样都很喜欢这种清淡的点心呢!」
「我想任何人都会喜欢的。」
午后,微风徐徐,羊蹄夹花绚烂地盛开,粉紫色的花瓣片片飘落,飘在草地上、角亭里,额尔德看书看一半,梅儿即端来一大盘花费了整个上午做出来的各色点心让他品尝。
双臂抱膝,下巴顶在膝头上,两只乌黑明亮的杏眼眨呀眨的,「真的好吃?」梅儿犹不太有自信地问。「不是安慰我?」好奇怪,以前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的说,但此刻,她竟然一点把握也没有了。
「真的。」啜了一口茶,额尔德又说:「我毋需安慰妳,事实就是事实。」
耀眼的笑容乍然灿放,「那你就多吃点儿!」梅儿喜孜孜地说,然后从围栏的石椅这边爬到那边,亲热地靠着额尔德。「大哥。」
「嗯?」
「你很喜欢看书?」
「是啊!」
「为什么男人都很喜欢看书呢?」
「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看书。」放下书,额尔德温和地俯视紧偎在他身边的梅儿。「妳不喜欢我看书?」
「不是,只是很奇怪,每一回我见着阿玛,他总是在看书,而且只要额娘不去烦他,他就能一直一直看下去,真佩服阿玛那么有耐心。」梅儿俏皮地皱皱鼻子。「唔,对喔!大哥你也很有耐心,难怪喜欢看书。」
有耐心的人都喜欢看书?
奇怪的推论。
「庄亲王府的几位阿哥们不喜欢看书吗?」
梅儿耸耸肩。「到年纪念书的只有哥哥和大弟、二弟,他们都跟额娘一样坐不住,总是看没一会儿书就偷溜出去玩。不过……」咬着手指头,她蹙眉沉吟。「小弟就不太一样了,虽然不过才四岁,可他就跟阿玛一样不爱笑也不爱闹,连哭都不会,老是拿那双跟阿玛一模一样的冷眼瞧人,好象在嘲讽人似的,怪诡谲的!」
「像妳阿玛,嗯?」
斜斜地飞过去一眼,「可不是像极了!」梅儿嘻开小嘴儿。「我敢担保他长大以后必然会同阿玛一个样儿,到时可不知会不会有第二个额娘来让他倾心,也对他倾心。」
「幸好只有他一个,而非妳所有兄弟全都像妳阿玛。」
梅儿噗哧笑。「没错,幸好,幸好!」
拈起一块淡绿色的糕点放入嘴,「妳像妳额娘?」额尔德漫不经心地问。
「除了嘴像我阿玛,」梅儿指指自己的嘴。「其它全跟额娘一个样儿。」
隐约泛出一抹奇异光彩的瞳眸凝住她手指的部位,「妳的嘴……」额尔德微微一瞇眼,移开。「很诱人。」
梅儿哈哈大笑。「你这话最好别让阿玛听见,他会杀人的!」
「妳阿玛看上去也大不了我多少。」
梅儿笑得花枝乱颠。「这话更不能让阿玛听见,他会把你撕成碎片喂狗!」
额尔德认真想了一下。「兴许真的会。」
「一定会!」梅儿斩钉截铁地说。「这种列属禁忌的话唯有额娘可以说,也只有额娘可以任意嘲笑阿玛,或许会惹来阿玛不悦,但他绝不会对额娘冒火,无论额娘做任何事,阿玛可以十成十的容忍下来。反过来……」
她噗哧笑出声,「阿玛只要一个字说不对,额娘就会对阿玛又骂又踢又打,跟个凶婆娘似的,再不行还有一哭二闹三『我死给你看』,那种撒赖招数连我看了都觉得好丢脸。但是……」垂眸,叹息。「我知道额娘爱死阿玛了,而阿玛也同样深爱额娘,额娘不知跟我说过多少回当年阿玛为她豁命流血的往事,教人听了好生羡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