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顺势坐一旁,上半身却仍赖在密太妃怀里,梅儿仰起娇憨的容颜嘟起小嘴儿诉苦。
「还不都是皇兄,又找人家啰啰唆唆一大堆。」
「是皇上?」密太妃脸色黯了黯。「他告诉妳了?」
「告诉啦!」
「妳愿意?」
「不愿意怎成?是先皇的遗命啊!梅儿可不想连累了庄亲王府,更何况……」梅儿红唇不在意地一撇。「梅儿根本不在乎是谁。」
「梅儿,妳……」密太妃不安地轻抚那张白嫩的娇颜。「仍喜欢容恒?」
「喜欢啊!」梅儿大方地承认。
「为什么?」密太妃不解地问。「连面也不曾见过他半回,妳怎会无缘无故喜欢上他?」
「听宫女们说的呀!」
「宫女?」密太妃有点哭笑不得。「她们说什么?」
「她们说容恒潇洒风趣又开朗健谈,梅儿喜欢那种男人,不喜欢像阿玛那样老是冷着一张脸,成天吭不了两句话的男人,真不知额娘怎会对阿玛那般的死心塌地?」梅儿俏皮地吐吐舌头。「可惜皇考是把珍格格指给容恒,却把我指配给超勇亲王的儿子喀尔喀贝子承衮扎布。」
「所以妳就随便凑合了?」
梅儿耸耸肩。「额娘说过,女人家希罕的事儿只得两桩,其一便是能嫁个相爱的夫婿,如同额娘和阿玛一样,既是不能,那梅儿只好求第二桩啰!」
「第二桩又是什么?」
「自由。」说到这儿,梅儿又仰起娇靥露出央求之态。「所以奶奶,帮帮梅儿好不好?请皇兄给梅儿两年自由,两年后梅儿一定会乖乖嫁给承贝子,好不好,奶奶,好不好嘛?」
承贝子,蒙古喀尔喀贝子承衮扎布,超勇亲王策凌与固伦纯悫公主之长子,初授一等台吉,后封固山贝子,除了随同其父征兵作战之外,多数时间代其父驻屯练兵于蒙古赛音诺颜部游牧地,京中极少有人认识他,多半只识得其父而不识其子,因此,乾隆会特意为他指婚也实在是令人相当意外。
「自由?」密太妃疑惑地反问。
「梅儿想到江南去瞧瞧。」
「江南?」密太妃失声惊呼,「妳妳……竟然想出京上江南?这……这……」她不禁大大皱起眉来,「这种事有违宫里的规矩,恐怕……」为难地摇头。「很难啊!」
「不难,不难!」梅儿忙道。「皇兄最孝顺了,只要奶奶去找太后说情,肯定没问题。」
「这……」
「好啦,好啦,奶奶,帮帮梅儿嘛!」
「好吧!我试试看。」为了心爱的孙女儿,密太妃决定试试。
「万岁!梅儿就知道奶奶最疼梅儿了!」
结果确如梅儿所料,密太妃只一提,性情活跃好动的皇太后当即应允为端柔公主说项;一来是如果可以的话,她自己也想上江南去瞧瞧;二来是看在密太妃的面子上,毕竟密太妃也算得是她的长辈。
而生性至孝的乾隆帝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既是母后开口,儿臣哪有不允之理。」
「梅儿叩谢皇太后、皇上恩典!」梅儿喜逐颜开地叩谢皇恩,再进一步要求。「皇兄,这回到江南,臣妹想轻车简从,可以吗?」
「轻车简从?」乾隆迟疑一下。「可以是可以,不过四皇妹得带上朕为妳挑选的护卫,平时他们听妳的,可一旦有紧急状况发生时,为了四皇妹的安全,四皇妹得听他们的,同意吗?」
「几位?」梅儿谨慎地问。
「这……嗯!朕想……」乾隆沉吟了会儿。「就四位吧!两男两女,如何?」
幸好,不多。
梅儿松了口气。「好,就依皇兄之意。」
「四皇妹打算何时出发?」
「待雪停后。」
「雪停后吗?唔……」乾隆沉吟片刻。「那么朕就先与策凌亲王说定这件亲事,两年后再教承衮扎布来迎亲成婚,可以吧?」重点是他必须先和策凌说明这项婚事尚有不可对外人言的内幕,如此某人才有反悔的机会。
唉!皇考的遗命里就这桩事儿最麻烦。
「可以啊!」梅儿无所谓地耸耸肩。「请放心,两年后臣妹一定会乖乖嫁给承贝子。
乾隆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在妳出发之前,朕会为皇妹挑好护卫人选。」
「谢皇兄。」
「还有,记住,只得两年喔!」
「臣妹记住了!」
虽然只得两年,但是,够了,她不贪心,多少女孩儿家一辈子连一天的自由都不曾拥有过,特别是像她这种生于宗室,长于宫中的少女,能有两年自由,已是天大的恩典,她该抱着感恩的心好好去品尝这两年的自由,然后再回到牢笼里来,认命地接受她既定的命运。
谁教她是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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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下旬,庄亲王甫自宫里回府,向来不曾平静太久的庄王府邸又起波涛,下人们原是见怪不怪,如同往常一般当看场笑闹剧也就罢了。
可这场争执竟是越演越炽、越吵越激烈,雷鸣风吼、山崩地裂,眼看桌椅要砸了,屋顶要掀了,众下人们忙不迭地纷纷四处逃难去,只塔布、乌尔泰、佟桂和玉桂逃不得也,四处屋角恰好各畏缩一个。
「不成!不成!你得给我去跟皇上抗议去!」
「胡闹!」
「谁人跟你胡闹!梅儿不过十四岁,皇上便要把她指配给什么什么尔贝子作继室夫人,我还一杯子呢!也不想想那家伙都已经二十七岁了,不过小我六岁而已,又是个蒙古粗汉子,听说他那两位前妻还是被他活活凌虐而死的,你你你……你这死没良心的阿玛,当初换来了弘普的自由,换来了所有孩儿们的自由,为何不也换来梅儿的自由?」
又跳脚又撒泼,满儿一如当年般凶悍,而允禄亦不变地冷峻严酷,一任妻子咆哮怒吼,他只不屑地冷眼瞧她在那儿发疯,无动于衷。
「既是给了先皇,我拿什么立场去换?」
满儿窒了窒,仍是强辩,「可你毕竟是梅儿的亲生阿玛呀!」
「不,现下她已是和硕端柔长公主,不再是庄亲王府的大格格了。」
「她明明是我怀胎十月所生!」
「妳已给了先皇。」
「那……那这会儿我不给了,我要梅儿再回来作咱们庄亲王府的大格格!」
「不可理喻!」
「欸,竟敢说我不可理喻!」满儿怒极冲上前去又踢又打,还踩着寸子,也不怕闪了腰,拐了腿。「我不管,我不管,你非得给我解决这档子事不可,不然我跟你没完没了!」
允禄冷哼,慢条斯理地抓住她两手扔开,再径自退开两步去负手闲眺窗外银灿雪景,满儿不由得气结,不过她终究是身经百战的不败英雌,这点小小挫折难不倒堂堂庄亲王大福晋,眼看这招没用,立刻换上另一招--终极苦命招,猛然趴上炕桌去大哭大嚎,又拍桌又捶胸。
「呜呜,我好命苦喔!小时候得苦哈哈地生受着亲人们的冷言冷语,大了又不幸嫁给你这种冷眼冷面的冷丈夫,成天冰冰冷冷的没一丝温情,亏得我还这般爱恋于你,你就这么厌恶我,连我生的女儿都不管她死活吗?」
又抹泪又擤鼻涕,满儿大声哽咽。「好吧,好吧!既是你这般厌恶于我,就让我带着女儿死了也罢,省得碍着你的眼、烦了你的心,你大可以再去娶个贵族千金小姐,她高贵端庄,你冷漠无情,恰好配成一双!」
不信这招没用!
但见允禄猛然回过身来,面色铁青。「妳这疯女人,我没有不管她,原就料到妳会这般不依不饶,早在一年前我便开始为她设想、为她安排,她那额驸也是我为她精挑细选的,这样妳该满意了吧?疯女人!」
闻言,满儿不禁呆了呆。「欸?你……你早就知道了?梅儿的额驸也是你为她挑的?」说到这里,陡然又变了脸色。「太过分了,既是你挑的,为何不挑容恒?起码梅儿还能留在京里头,你……」
终于逮着机会上前来进奉两句良心建言,「福晋,」佟桂俏声道。「您早该了解王爷的脾气了不是?王爷若是不管便啥也不管,可王爷若是插上了手,保证万无一失,您又担个什么心思呢?最多您好言好语去问上一问,担保王爷会给您一个最满意的答复!」
说的也是,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允禄的性子她哪能不清楚,他要不插手便罢,若真插上了手,哪一次不让她称心又如意的?
思量至此,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满儿忙抹去鼻涕泪水,悄悄偎向又拿背对着她的夫婿,两条藕臂滑腻腻地缠上了他的腰际,准备使出过去所向无敌的撒娇绝招,原是躲在四处角落的人见状忙避了出去。
现下绝对不是王爷福晋需要人伺候的时刻。
「老爷子,对不起嘛!人家是心急了点儿,你不会生气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