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那位呆了片刻,继而哀怨地朝身边的兄长瞅过去一眼,咕哝一句没人听得懂的话,不吭声了--居然眼睁睁看着亲弟弟被欺负也不帮一下腔,这位「比他高、比他好看」的哥哥更没良心!
乾隆忍住笑。「皇妹猜得没错,额尔德是哥哥,车布登是弟弟。而且确如皇妹所言,额尔德是个沉稳可靠的人,所以朕才特意挑上他来带领其它三人护卫皇妹妳,皇妹听他的话准没错。」
梅儿老老实实的点头。「臣妹知道了。」不清楚的状况最好听别人的,自以为是只会让自己出糗,这种事她早就学乖了。
「很好,那……」乾隆朝她身后瞄了一下。「皇妹不带上几个宫女伺候着?」
「不用,不用!」梅儿连连摇头。「不管带上这个或那个对其他人都不公平,横竖臣妹自个儿打点得了自个儿,那就索性一个都不带。」
乾隆颔首,「皇妹个性一向独立,既是皇妹自认应付得了,朕也不想勉强,若真需要人伺候,也还有德珠、德玉在。可是……」再往顺贞门方向瞥一眼。「皇妹也不打算坐轿?」
「不要,不要!」梅儿更是摇头。「坐轿反倒不方便,骑马行了。」
「好吧!那……」乾隆朝身后的太监使了一下眼色,太监立刻上前将一个鼓鼓的褡挞交给额尔德。「里头有六千两银票,为免遗失,朕交给额尔德保管,皇妹需要用钱找他要即可。」
「谢皇兄恩赐。」
「那么……」乾隆环视五人一眼。「马儿就在顺贞门外,你们尽早出发吧!鄂尔泰与张廷玉还在养心殿等候朕呢!」
才刚说完,已见梅儿福下身去唱喏,「恭送皇上!」
乾隆呆的一呆,失笑。
「哎呀,赶人哪!好好好,朕走,朕走,你们自个儿启程吧!」
皇帝大爷一离去,梅儿立刻欢天喜地的跳起来大声宣告,「终于可以出发了!各位,咱们走吧!」说罢即迫不及待地抢在前头奔出延晖阁。
按规矩,公主走在最前头也是理所当然,其它人忙随后跟上去,德珠、德玉次之,额尔德和车布登殿后,几人一齐望着公主蹦蹦跳跳的身影,不约而同地开始担心起来。
这位活蹦乱跳的公主,究竟会带给他们什么样的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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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与皇城北神武门有两门之隔--承光门和顺贞门,此时,梅儿一行人便是鱼贯往承光门而去,途中,她听见其它三人轮流对同一人提出问题,不觉拉长了耳朵。
「老大,咱们要从阜成门出去吗?」
「还是先出外城,老大?」
「走宣武门吗,老大?还是正阳门?」
听到这里,梅儿立刻回过头去凑一脚。「我们先出外城好不好,老大?」
那四人肯定已合作过不少时间,默契着实惊人,梅儿的最后一个字才刚出口,四人便在同一瞬间动作划一地顿住脚步,就像久经训练的战士,连表情也是一模一样的惊骇。
梅儿正感纳闷,又听他们在同一剎那异口同声地发出惶恐的惊呼,一样大声,半字不差,除了额尔德,他两眼睁得最大,好似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妳说什么?!」
「呃?不行吗?」梅儿只好也跟着停住脚步。「好吧!那我们直接从阜成门出去好了。」
那四人相觑一眼,表情怪异。
「请……请问公主刚刚说什么?」车布登吶吶地问。
「我们直接从阜成……」
「不不不,前一句,前一句!」
「前一句?」梅儿想了一下。「我们先出外城好不好?」
「对对对,」车布登拚命点头。「然后,然后?」
梅儿怔了怔。「我们直接从……」
车布登白眼一翻。「不不不,前面,前面!」
他是老年痴呆吗?
前一刻才问过的话,居然转个眼就忘了!
「我们先出……」
「不对,不对!」车布登不耐烦地叹着气。「请问公主刚刚在叫谁?」
梅儿恍然大悟。「老大啊!」
车布登冷然抽了口气,「老老老……老大?」结结巴巴地重复。「公公公……公主,您怎能叫他老大?公公公……公主若是不爱让卑职等护驾,早早早……早说嘛!别害卑职等掉掉掉……掉脑袋啊!」
掉脑袋?
有这么严重吗?「可是你们都叫他老大,为什么我就不能……」梅儿蓦而噤声,怔愣地望住额尔德那张英挺不凡的俊颜,虽非那种书生型的俊美倜傥,却是更令人心折的英伟俊朗。
但此际,那两道修长的剑眉之间因她的话而撩起数痕严肃的皱褶,沉郁的乌眸中隐约流露出一股不以为然。
不知为何,仅仅是那样一个无言的反对之态,竟使她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
「不……不行吗?」
「确实不宜,公主。」
这是额尔德头一回出声,梅儿惊讶地发现居然有人能够把高雅清冽的气质表现在那低沉深邃的嗓音上,宛如深山幽谷中的暮鼓晨钟,直接浸润到人的心里头去。
她不觉指住他脱口对车布登说:「他的声音也比你好听耶!」
那四人不禁呆了呆。现在又是说到哪里去了?
「你真的不喜欢说话吗?好可惜喔!」梅儿颇遗憾似的喟叹道。「你的声音真的好好听耶!」
闻言,其它三人不约而同地以谴责的目光投向额尔德--现在不是勾引女人的时候好不好,再瞪回梅儿--这个不是重点吧?
「四公主,麻烦您,请专心一点!」车布登以教导无知幼童的语气说。「现下我们谈的是四公主不宜叫唤卑职的大哥为老大的问题,卑职等还年轻,请公主莫要因一时的任性而断了卑职等绮丽美好的人生,光辉灿烂的前途好不好?要说老大,四公主您才是老大,您喜欢我们叫您老大吗?好,卑职等就叫四公主老大,可以了吧?」
「才不要!」梅儿马上噘起红唇斩钉截铁地拒绝。「作老大很辛苦的耶!」
车布登忍耐着。「不叫就不叫,不过也请四公主不要乱叫我大哥为老大,这要是让随便哪位宫女太监听到,真的会害死人耶!」
「嗯!的确是,那……」梅儿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下,「我们出京后就不必顾虑这么多了吧?原就不想让人家知道我们的身分,所以也不好顾虑那么多,」她两眼认真地凝住额尔德。「那时候也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车布登想也不想便以那种「这还用问吗」的口气断然否决。
但梅儿依然望定额尔德,好象车布登说的不是人话,她听不懂,一意等待额尔德的答案。车布登只好用手肘顶顶兄长,催促他赶紧回公主一个她听得懂的人话。
「仍是不宜,公主。」额尔德敛眉垂目,沉稳地回道。
「这样啊……」梅儿有点失望地垂下瞳眸,随即又扬起。「那我应该叫你们什么呢?」
「废话,当然是叫名字啊!」车布登脱口道。
可是梅儿仍旧看也不看车布登一眼,只拿询问的眼神盯住额尔德,车布登不禁夸张的叹了口气,再一次用手肘撞撞兄长,后者慢条斯理地瞥他一眼,车布登赶紧又瞪眼又皱鼻又歪嘴的做各种只有他自己了解的暗示。
快说啊,白痴!
说什么?
笨蛋,要她叫我们的名字就可以了嘛!
你不是告诉过她了?
可是她不听我的,只肯听你的嘛!
谁说的?
我说的!
你别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没瞧见她一直盯着你看吗?
他是瞧见了。
额尔德的眉宇问不禁再次画出好几道皱褶。「叫卑职等的名字即可,公主。」
梅儿两眼一亮。「好啊,好啊!那你们也叫我的名字,我叫梅蕊,不过大家都叫我梅儿,你们也叫我梅儿好了!」
请问她所谓的「大家」是指谁?
开玩笑,居然要他们叫唤公主的闺名,她到底想要他们掉几次脑袋?
车布登头痛地拍着脑门,「天哪,天哪!四公主,这更使不得,我们有十颗脑袋也不够叫一回呀!」然后又拚命用手肘顶兄长,而且越顶越使力,存心撞断他的肋骨似的。「告诉她,老大,快啊!晚一点咱们就没脑袋吃饭啦!」
额尔德冷静地抓住弟弟的手肘,慢吞吞地挪开,双眸始终恭谨的垂地。
「公主,确实不合规矩。」
这样也不行?
「这不可以,那又不合规矩,到底要怎样嘛!」梅儿开始不耐烦了。「就跟你们说了,我不想让人家知道我们的身分,那你们又『死』公主『死』公主的叫,呆子都猜得到我们是谁了!」真搞不懂,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为什么一定要搞得这么复杂呢?
「死」公主?
车布登倒抽冷气。「老天,四……不,端柔长公主大人,拜托您别乱栽赃嫁祸好不好?卑职哪敢咒您死……呸呸呸,这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他拍了两下自个儿的嘴巴子,再露出满脸讨好的笑。「哪!公主大人,以后卑职等就叫您端柔长公主大人,这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