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安分不了多久,又开始东摸西摸的骆亦凯赶紧抽回手,偷瞄了姊姊一眼.
找不到,看来这页要重打了。
她头也没抬,埋首敲键盘,努力挖出残余的记忆。
凌晨三点半,总算勉强补回来,虽然不若原先的精采,但勉强还算完整。
捶捶僵硬酸痛的肩颈,肇事的小家伙早被管家抱回房去睡了,偏头瞧见静躺在左手边的米色记事本,很自然地就伸手翻开它。
这实在很奇怪,她明明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倒头可以直接睡到十八殿去,却还坐在这里,一字一句读着别人的心情纪事,而她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所谓变数,又称变项,系指特性的分类标准,它可依不同数值或类别出现或改变的属性。
例如,老天心血来潮,倒下一盆水,以此为变数,路人可分为淋湿和没淋湿;以交通安全为变数,可分为发生事故和没发生;以运气为变数,可分为幸运和不幸,而……见鬼的变数,我就是很不幸、撞了车、而且湿得不象话!
为了赶这份统计学报告,我整晚没睡好,居然一路滑去撞安全岛,这是我毕生犯过最严重的奇耻大辱。
一路赶到学校去,拎出来的报告简直惨不忍睹,更准确地说,它甚至可以拧出水。
该死、该死、该死!被统计老头叮得满头包。
以心情为变数,可分为晴天、阴天以及——我现在的等级,乌云密布。
讨人厌的变数,我老是被归类在不想被归类的地方。
想见她,想念她的笑,至少那可以让我心情好一点。
我似乎,有一点明白,那样的心情代表什么了,或者说,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敢对自己承认。
以爱情为变数,可分为爱我,以及不爱。
认识她那么久,一直守在她身边,如果没有变数,我和她会不会就一直这样下去?没有变数,是不是就不必归类?
但是,爱情有了,另一个他也出现了,看着她迷蒙梦幻的笑意,我心里隐约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
下了课,在校门口等了她三小时,从倾盆大雨等到雨势渐停,她没来。
昨天明明约好一起吃饭,但是,她没来。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又是怎么回到家,体温是热的,但心却是冷的。
可是她电话一来,用软软的声音向我道歉,问我有没有等很久时,嘴巴竟然不由自主地冒出这边一话:「没,雨下很大,我等一下而已就走了。」
我还是怕她内疚,不舍得让她难过。
身体在抗议,脑袋昏昏沉沉,健康指数呈低迷状态,但我懒得移动,懒得看医生,甚至,懒得思考。
如果以这场雨为变数,不晓得能不能统计出生病和没生病的数据?
……真是够了,姓关的,你是笨蛋吗?
去他的倾盆大雨,去他的统计学,去他的……爱情。
再重复一次,我讨厌变数。】
砰!
一阵撞击声过后,睁着眼数秒,空茫的脑袋才缓缓接收讯息。
她撞车了?!
回过神来,骆采菱赶紧下车查看。
一辆机车横躺在马路边,再抬头,号志灯显示红色。带点心虚的目光移向跌坐在地面的男子。
「呃……那个……」愧疚地伸手扶他起身,同时也做好准备承受对方的指责。
她心里十分清楚,这场交通事故责任归属在她,昨晚熬夜赶报告,又为了一名陌生男子的心情纪事彻夜未眠,今早精神严重恍惚,如果他接下来破口大骂:「又是女人!学人家开什么车,难怪会有发生不完的交通事故!」她实在也无话可驳。
令人意外的是,他静默地凝视了她等待责备的表情三秒,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牵起机车。
见他预备离去,她呆了呆,由惊讶中回神,连忙喊住他:「喂!」
他回眸。「有什么问题吗?」
他的声音,温温地、平平地,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呃……那个……你的损失……」他是这场事故的受害者,不要求赔偿吗?
轻瞥她局促的神情,他淡道:「不用了。」
不用?!
「可是……」错在于她啊,他没骂她,更不求偿,这样她会良心不安的,尤其在瞧见他擦伤的手臂之后。
他已经在发动机车了,她急忙拉住他,翻找出便条纸,匆匆写下姓名和手机号码。「如果有什么损失,打这支电话可以联络到我,我会负责到底。」
骆采菱。
瞄了眼字条上的名字,他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顺手放入口袋。
赶来学校,小小迟到了十五分钟。
她擦掉额上的汗水,拿出课本摆在桌面上,悄悄问旁边的同学:「点名了没?」
「还没。」
她吁了口气。
夏日微风很凉,她撑着下巴,耳边断断续续传来讲台上的授课声,她不自觉又拿出害她今早严重恍神的米色记事本。
【所谓统计分析,系指求算一些统计数值来表达统计资料的特征,以了解资料特征。这此一数值,在统计上,称为统计量数。
而我,一个月内发生了三次车祸,根据这三次的统计量数,我能否导出——女人开车影响公共安全的结论?
我没有性别歧视,更无意挑起女性同胞群起围剿,但是——好吧,坦白说,我确实对女人的开车技术存有极大的质疑。
事实上,那个让我为了闪避而去撞安全岛的,就是女人。
虽然三次的个人数据太狭隘,有违统计学之客观原则,但是天可怜见,我实在不期待有更多的数值以佐证之。
身上多处擦伤,手肘关节处隐隐作痛,全身没有一处对劲,最后败给持续了一晚的高烧,投降看医生。
拿了药包回来,整个早上在昏睡中度过,流了一身汗,进浴室冲完澡,勉强吃下一包药,烧还没退,但是待会儿得出门了,她说电脑有点问题,向我求救。
我还是没问她昨天为什么失约,她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如以往,将所有无法消化的心事往我身上倾倒。
她总是挽着我的手,甜甜地说:「关,有你真好。你总是那么温柔、耐心地陪在我身边,听我说心事,要是没有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但是她知道吗?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不听她说心事、不看她用柔醉的神情对我谈论另一个男人,说着她的心动,而我却只能隐藏心痛,安安分分扮演着她所定位的,好朋友的位置。
她满心满眼,只容得下他,她甚至没发现,我生病了。
握着她倒来的冰水杯,体内持续的高温已令我视线略略模糊,她一直在问我,要怎样才能让他喜欢她?她要怎么办?
她不知道,她其实好残忍。
我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强自镇定地安抚她、鼓励她,修好了电脑,我再也撑不住,几乎是逃出她的住处……】
接下来的字迹,凌乱得无法辨视。
很怪,这样的文章,没有逻辑,没有章法,只是信笔写来的情绪抒发,她却着了迷似的,愈是往下看,愈是被每一个字句抓住心思。
也许他以为,没有人会看到,于是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也因此,让她看见了一个男人,赤裸裸的内心世界。
这应该就是莫名吸引她的原因吧!她仿佛真能感受到,他深沉的无力、难以言说的情感、强自掩抑的悲哀……
这样一个男人,会让人忍不住怜惜。
来来回回,将这段文字重复看了又看,接连几次似有若无的雷同遭遇,巧合得令人惊异,恍惚间起了与现实交错重迭的错觉……
一个月内发生了三次车祸,根据这三次的统计量数,我能否导出——女人开车影响公共安全的结论?
脑海不期然浮现今早的意外,此时看到这段话,还真没来由地心虚。
身上多处擦伤,手肘关节处隐隐作痛……
她想起那只手臂上的擦伤。
由他的外表判断,应该也是学生吧?不晓得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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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机车在十分钟后熄火,关毅几近认命地叹了口气,不费吹灰之力地接受了事实。
早该知道的,女人开车是种无预谋的杀人行为。他想,这辈子他都很难再扭转这道观念了。
更倒楣的是,今天是大刀王的课,他注定是赶不上了。到目前为止,班上还没人有那个狗胆跷这堂课,他需要更多的祝福。
牵着机车逛了半小时的大街才找到机车店,赶到学校时,同学用极度同情的眼光告诉他,教授刚点完名。
……无言。
认命接受事实。
「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大刀可是点痣做记号,把你列入黑名单了,你居然连眉毛都没挑一下,真洒脱。」
谁说他不在乎?只是哭天抢地改变不了事实,他已经被「命运」这玩意儿训练得很坚强,容易接受现实了。
一个人再倒楣也有极限,可是他的极限在哪里?目前为止好像还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