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他:“十一点了。”他们聊的是同一种语言表态吗?
“我知道。我是说用心理战术让钱思诗提心吊胆这么些时日,也差不多了。我们必须约她出来谈一谈。”
“她……其实什么也来不及做,基本上也没机会做。所以得到今天这种下场,似乎太严重了些。”十日来她渐渐觉得钱思诗很可怜。
李举韶抬起一根食指摇了摇:
“只要心中存歹念的人,必然会遭报应,差别在报应来得早或晚而已。她运气不错,先遭报,代表以后不必上刀山、下油锅。恭喜她。”口气中可没有太多真心。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那种可怕的想法。即使说是嫉妒我们平凡顺利的生活,也不该衍生这种念头,何况我们并不曾招惹过她。”她真的百思不解。
他说:
“所以说她是变态嘛。别人的不幸是她的快乐。”
“她是不是在喜欢你?”她打量他。想挖出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李举昭双手高举:
“天地良心,我一个为养家操劳的男人,哪里有机会散发魅力去让人喜欢?或许她曾企图接近我,但都没成功呀。而且原因也不是爱我或什么的。有些女人纯粹是为了卖弄自己的魅力,所以勾引人。报上不也影射出她在某『伴游中心』工作的事实?靠美色过日子的人不可能会爱上男人,甚至像我这种穷学生。”
“乱讲,社会新闻不乏小白脸靠酒女吃饭的消息呀!”
他哈哈大笑:
“她才二十岁,大把青春不怕挥霍,她哪须学那些迟暮的女人养小白脸抓青春尾巴?多的是男人仆倒她裙下,搞不好运气好一点,遇到多金白马将她打包回家,当她是圣女供着。要她养男人,至少再等二十年。”
孙束雅微微抖了下:
“如果世上这种人再多一点,我不敢带小毓出门散步了啦。以后甚至会担心他上学──”
“别担心,我们儿子福大命大。你瞧,当初你意外有孕,我们并没有像电视中演的那样,被家人活活打死或拆散什么的,这小子福气还不算大吗?想想台湾每年有三十万个胚胎被堕掉,而幸存的一枚比录取高普考的机率更低上数倍。很幸运了啦。后来又因为儿子长得又漂亮又爱笑,深受家人喜爱,因此分摊掉三分之二育婴的辛苦,让我们可以过着轻松的日子。瞧,十天前小毓成了被绑架的目标,被抱走的却是另一名小孩,然后阴错阳差之下破获了贩婴集团,一连串的事件下来,难道不能给你某个联想吗?”愈想愈好笑。原本纯粹只是想安慰妻子,到后来反而深觉自己儿子是个奇怪的小福星。
孙束雅轻道:
“是呀,有哪个婴儿会遇到这么多风波的?难道只因为他是没被堕掉的那一个,所以我们必须遭人妒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的儿子可能是我们家的福星。由每一对恋情失败的情侣身上来看,搞不好倘若咱们没有奉子结婚的话,你会给那个什么周志深的追走,而我也会与其他女人从往过密,然后一如其他人般的分手,各觅一片天。”瞧瞧这两年来,有多少场景的发生雷同于小说中男女主角相遇的首景,可惜使君有妇的情况下,最佳女主角只好硬生生挤到配角龙套那边去蹲着,而他老婆恐怕也瞒了许多事情不让他知道,不脱情书追求那一类的事件。
由近来与老婆一同上下学的情况来看,才转学两个月的妻子已然成了三流高中男生追求的校花而言,以前的盛况并不难猜出,绝对不会单单只有周向荣那只苍蝇而已。
奇怪,他们的行情似乎太好了一点。
“人生的路本来就很多方向,自己选择了就不该后悔。何况他们那些站在门外的人,又哪里知道我们日子中的甘苦?钱思诗一定不知道我们有时捉襟见肘的窘况;也不知道我们在面对新生儿的成长过程有过多少不适应的挫折,差点让人放声大哭;也不会知道当你辛苦工作,而我自己一人在家时,各自的疲累与寂寞。婚姻与小孩逼迫我们明明是青少年,却不再能拥有青少年专属的权利,必须立即成为一名成年人。日子不能说不辛苦的,但是相爱与互相体贴的心,让一切有了报偿。反正是不能回头了,除了继续相爱下去以外,我们又能如何?”
李举韶煞有其同感地点头,摇头晃脑道:
“对呀!别看我们出门一副恩爱的样子,她根本不知道你的睡癖有多差,冬天时更糟,再多的棉被都会被你卷走,并且一脚踢人下床,更可恶的是用脚泡牛奶,儿子饿了,你知道,第二个动作便是喂我──”
哟,开批斗大会啦?!要清算是吧?可以!
“是是是!别忘了列举你糟糕的刷牙习惯;每天蹲马桶一小时,不看完报纸绝不出来;遇到爱吃的东西一定先扫入自己口中,再以歉疚无辜的表情安慰别人节哀顺变!哼!去年买生日礼物给我,内容物是一打保险套,还是从床头摸来随便包装一下。不送还好一点,我又不是非要礼物不可,无聊男子!”
一整晚,这对令钱思诗心生妒意而忍不住挺而走险差点犯法的“恩爱夫妻”正上演着惨烈的揭疮疤大会。其吵况一如全世界数十亿夫妻那般。
幸福夫妻?那可不!有道是平凡就是福嘛。平凡夫妻如斯,岂不幸福到天边去了?!
门里门外,各自有其甘苦处。将别人看得太圆满而怨恨自己不圆满,才是生活本身最大的致命伤。
可惜看不透的人毕竟是占世间绝大多数的。
坏事过后,好事接着来。以福祸相倚的理论而言,在乌龙绑架事件后,来了一连串的好消息倒也是正常的事。
不仅T大的摄影协会颁了个冠军给拍了“死到临头犹不自知”这帧相片的李举韶。有一间奶粉公司也由数万张可爱宝宝照片中选中了李毓的相片,决定提供奖金及一年份奶粉之外,更是有意找小李毓拍新一年度的奶粉广告。
而负责为这家奶粉公司拍广告的广告公司,好巧不巧,居然正是风翊广告公司,也就是当初追着他们夫妻跑,企图引诱他们当明星的那家公司。而负责人依然是那位不良中年男子郑安权。
第一次见面是意外;第二次再见是孽缘;第三次再窄路相逢,可以说是没天理了。
幸好李氏小夫妻原本就是前来拒绝拍广告事宜。开玩笑!还没当小明星就差点被绑架,这以后家喻户晓了还得了?
他们的原则是:得奖的奖金一定收,奖品一定也收;要谈额外的赚钱机会,免谈。
气得郑安权暴跳如雷,几乎没声泪俱下的控诉:
“我们若不是有缘,怎么会三番两次地凑在一起?我这是第三次求你们,你们再不答应未免没良心?何况这次我要拍的是你们儿子,相信我的专业,我更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没天理呀,没天理!这几张好容貌为什么都出自一家人,并且有着固执的臭脾气,大把钞票捧上门仍是将人一脚踢?老天呀!真令人想拔发泄墙。
他的低吼全然被当成耳边风。李家一家三口正蹲在会议室的一角欣赏着他们家李毓的放大照片。拿了人家十五万元的奖金,代表这幅相片的版权已然转移。日后使成了奶粉公司制造婴儿月历时的相片之一,所以趁此机会好好再欣赏一下吧!
相片中,八个月大的小李毓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由小被子中探出半个身子,以慷懒而羞涩的浅笑面对镜头,成就了这一张漂亮而且自然至极的好照片。
黑白分明的大眼,白皙的肤色衬着红扑扑的脸蛋,看了直想让人咬一口,也想让人深深抱了个满怀。
这个画面可是李举韶蹲在床边埋伏了两个小时才拍到的。如今钱与奶粉顺利入袋,一切辛苦都有了代价,他真的无比得意。哦!能把儿子生得这么漂亮可不是简单的事咧!更何况这漂亮儿子差点成了三十万堕胎数据中的一枚纪录,想来更是侥幸万分。
“呀──”李毓疑惑地指着相片中与他相同大小的人儿,以问号的大眼看着父母。
“宝贝,这是相片,老爹拍的哦!”
“小毓好可爱哦!而这一张相片会被使用数十年哦。小毓帮爸妈赚了十五万耶。我们可以买车车了,以后爸爸有驾照了之后,可以载我们去环岛旅行了呢!”孙束雅幻想着美丽的远景。
“老婆,看来我们已经能进入有车阶级了,未来的目标,则是有壳蜗牛。老婆,我们一同努力吧!”李举韶扶着妻子的肩,双眼冒着星星的光辉。
“老公──”她猛点头!
正在感动中,闲人勿扰。
“咳嗯!”有人清了清喉咙。
“嗯嗯!”发出了学得像的单音,李毓开心地笑了出来。对咳出声的老人投以同类的友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