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
短短的坡,李霖的额际竟然见汗。
他的表情可疑。“我刚刚托给你的。”
“我没有……”他咬住舌头。“你不会是说……”
“没错!”
敢情她忘了自己的车已经一头撞在安全岛上,而且,四脚朝天!?
妈妈咪呀!这误会大了。
“它……在安全岛上……”
她没意会过来。放弃车子、爬上克莱斯勒前的印象仍没回来,唉!可见她迷糊之一斑。
“我的车在安全岛上,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坐我的巡逻车啊!”
“什么?”她大吼,情绪一古脑儿地爆炸开来。“我郑重地把我唯一的家当托给你,你居然把它像破铜烂铁地扔在路旁?”她的嘴角抽搐,他到底知不知道那白莲花是她的命根子,她今天才出厂上路的车,呜……
“小姐!”
一看丁绯那凶狠得要吃人的表情,李霖把还未开口的话逐一吞回肚子,虽然如此,心中却难免一顿腹诽。
如果,她那种临危授命的话就叫“郑而重之”的话,那么,的确是他有失托负。可是,在那种分秒必争的情况下,难不成她以为每个人都会有她那种不顾一切、视死如归的热血勇气?尤其为的只是一辆车,这实在也太扯了。
丁绯吁了口气,决定放弃这场无意义的口舌之战,要是再继续耗下去,恐怕她天黑前想回到家都有问题。
“我要走了,可想而知我还有一堆善后问题要处理,天呀地呀,为什么是我?我要回家休息啊!”语毕,拎起外套,居然头也不回,就由撞破的护栏缺口处走掉了。
而一大批的警员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自言自语。发着牢骚地走掉,良久才回过神来。
※ ※ ※
一天初始。
窗外刚刚露脸的太阳,沿着阳台的空心砖矮墙踅进房间。
一股尖细的声音,倏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响起。
一只手伸出凸出状物的薄被,继而准确无比地按掉布谷钟的鸣叫器。
那声音还在。
他抓来抱枕蒙住头,略略蠕动的突起物,埋向被单的更深处。
那噪音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他充耳不闻,哪知贪来的一丝香甜睡眠还来不及享用,一个庞大的重物便以大军压境的姿势毫不客气地压得他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沈野挫败地掀开被单,似睡非醒地低吼:“马克吐温,下去!”
被称作“马克吐温”的,是只虎色斑纹长毛的圣伯纳犬。它重达一百公斤的体重,就算无敌铁金刚也吃不消。
马克吐温把叼来的衣服往沈野脸上一丢,巨大的脚掌继而往它主人的“重要部位”一按,半梦半醒的沈野闷哼一声后,终于在它的“软硬兼施”下清醒了。
他来不及发难,眼尖就瞄到他那一百零一件的白色衬衫上有一坨透明的“不明物质”。
“你又鸡婆了。这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看你干的好事,上面全是你的口水……”
马克吐温摆了摆多毛的尾巴,对自己劳苦功高的举动频遭非议,一脸悻悻跃下沈野的床。
抢回衣服的主控权,他这才注意到依旧滴滴答答叫个不停的传呼机。
“哇!惨了,睡过头了!”
原来,楔而不舍扰他清眠的是他随身的传呼机。他看了眼上面的代号,精神全来了。
“出状况了。马克吐温,我的长裤呢!?”
马克吐温由喉咙低低地吐出类似说教的声音,尽管如此,还是随口将挂在角落的卡其长裤叼给沈野。
他手忙脚乱地把衬衫扎进长裤里,眼睛则拼命看表,嘴巴开始一长串地吩咐:“我没空喂你了。冰箱有罐头,浴室的水龙头打开就有水,罐头待会儿你拿到丁奶奶那里,请她帮你打开,OK?”
马克吐温人模人样地低呜了一声表达它的不满,随即晃着惊人的身子踱出房间,前掌灵活地立趴在房门上,大掌使劲一翻,门开了。
“谢啦!Bye!Bye!”
沈野跳出房门,头也不回地向前冲。
他们这一犬一人的默契,显然不是一、两天培养起来的。只见马克吐温没奈何地吐了吐舌头,及至看见沈野的影子消失在楼梯下,才摇摇摆摆地往冰箱踱去。
“真是的,每天老是睡过头,到局子里又要挨组长刮一顿胡子了。”沈野边看表边跑下四楼的楼梯。
大门外的庭院里。
“沈野!”
“啊!奶奶!”
“难得看见你,很忙吗?”
老奶奶短小精干,玲珑的个子虽有些微微发福,脸上倒无太多岁月的痕迹,说话的腔调听起来有些在老,却又有种源源不绝的活力。
她穿了件土耳其蓝的半短袖棉布夹襟衣服,下配客家风味浓厚的宽直筒麻质及膝裤,灰白的发绾成髻,看起来清爽、利落而优雅。
“是啊!凌晨才回来。”
“那太好了,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如果是房租要涨价,你径自决定后,再把数字告诉我就好了。”
“不是,我想说的是……”
老奶奶慢条斯理的话,被突如其来传呼机的声音打断了。
沈野看也不看,他知道,准是他们扫黑组长等得不耐烦了。
“奶奶,我要走了,有话我们晚上再说!”
“沈野……”看着他一溜烟不见的身影,老奶奶不禁抱怨:“这孩子老是匆匆忙忙的,我是想告诉你丁绯要回来了……这两个孩子,捉迷藏的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啊?唉!”
※ ※ ※
美国迈阿密法拉盛区。
法拉盛是迈阿密极其特殊的一区,它不同于唐人街的地方,在于它是新一代台湾移民、人文荟萃最集中的华人区。走在法拉盛,常常给外来游客仿若置身台湾的错觉。
在法拉盛区的市中心有座市标——迈阿密帝国大厦。它是一组两幢的方顶大厦,共九十九层,几可媲美纽约曼哈坦区的世贸中心。
这幢帝国大厦内有世界贸易中心的国贸咨询分部服务中心和世界贸易学院分校,地下层更囊括了新大都会歌剧院,和各式各样的商业娱乐体系。
这幢如平地拔起、抬头直冲云霄的摩天建筑物,在它的第九十八层,就是总揽全体贸易讯息运作,乃至南半球贸易金融资讯的指挥中心。
此时,占地约百坪的豪华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大厦各高阶层的负责人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山雨欲来的气氛弥漫整个空间。
连续八小时的会议,对一个揉合全方位人性化管理,和所有设备均采智慧型功能尖端科技的庞大健全组织而言,这动作的确超乎异常的不寻常。
没人敢说话,连喉间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尽管他们各个都是权倾一方,百人之上的领导者。
几分钟后,冷寂被打破了。
“从虎——”
那声音带着苦涩,口气是致命的寒冷。
“是。”
那答应的人,一站出来就有股鹤立鸡群的感觉,欧化的优雅风范,十分抢眼。
华人独立的集团能在白人为主的世界中纵横捭阖,除了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苦因素外,知人善任和猛将如云无庸置疑是必胜利器之一。
风从虎,名义上是尖端科技开发研究所的领导者,实际上,他还兼任私人秘书的工作。由此可知,他的能力之高。
他是够高了。但站在那面无表情,西装笔挺的冷漠男子身前,还是略逊一筹。
“今年我还有多少休假日?”
风从虎翻也不翻行事历,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其精难度直追电脑。
“没有。”
他的寡言少语,也堪媲美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电脑。
“把所有预定的工作和行程挪后三天。”那男子直接专制地下了命令。
“三天?”风从虎吃了一惊,哦,不!严格说起来是举座皆惊,只是没人敢随便将表情形诸于外。
那人精湛的眼,睐过似面有难色的风从虎,浓眉微挑,无言地责备他的秘书。
“有很多约会是三个月前就拟定的,临时推掉……不太妥当。”
身为总裁的责任之艰巨,超乎平常人想像。他轻言一句“将行程往后挪”,帝国大厦就得承受多少损失?有形的金钱损失还算事小,怕的是无形的信用损失根本难以估计。
“我不想责备任何人。这次的错失,是自集团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虽然损失的只是一箱软微晶片,可是我们的信用却大打折扣。金钱赔损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唯独信用损失是怎么也弥补不过来的,这点,你们身为各阶层领导人不会不明白。”
“向台湾沈氏科技企业道歉的事,我愿意代替总裁您去。”云从龙开了口。
若论经文纬武,云从龙和风从虎是帝国集团总裁的左右两员大将。
“沈氏科技,在台湾乃执商业界牛耳的地位,是我们在亚洲看中最具潜力的企业。和它合作,不但对我们进军全球实务有着正面提升的作用,更对我们进一步科技的应用有着莫大的帮助。于利着眼,这是一本万利的投资合作企划……不料却因为人为的疏忽,使得一箱新式电脑微晶片没坐上飞机,也正因这看似不可能却发生的事件,才引发了今天这长达八个小时的紧急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