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的建议:你真要谢他不如不去的好。”关纣毫不留情浇她一盆冷水。
“说的也是,来日方长嘛!”她还点头称是呢!
“你才进门又要出去?”一遇上夏小皀,关纣自觉性格中那些“婆婆妈妈”的特质就全冒出头了。
“嗯。”她已推开纱门。
“小皀,你到底——”
“去月光牧场啦!”她大叫。眼一眨,已经远在外头了。
关纣怔了一下,继而追了出去。
“小皀,不要去,牧场已经卖掉了——”
夏小皀哪还听得到他慢半拍的喝止声,一溜烟早不见人影了。
月光牧场和星光旅馆是邻居,两家隔着模糊无界定的大草原,所以,偶尔投宿的客人会散步到牧场那边去,自然,牧场的牛羊也会过来打招呼,吃掉旅馆的美丽花树。
诸如此类的事经常上演,成了家常便饭。
在夏小皀的记忆中,从远处看月光牧场,似乎会看见陶渊明的桃花源。
一段蜿蜒的小路后是绿意盎然的花园,而矗立在大草原中央的大屋便是月光牧场的核心。
平常,牧场是她消磨时间最爱去的地方,充满马臊味的马厩,溢满茶香的晒茶场,堆满稻茶饲料的仓库,可玩的东西多着呢,星期假日她还会呼朋引伴强借牧场一块空地打它一场棒球。
她愈想愈是兴奋,滑板的速度更加快了。
她脑中演绎过一遍的场景在她停下来后,才发现没一项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牧场的大门深锁着,记忆中如绿毡的大草原变成了荒地,原来车辆可通行的道路被蔓生植物霸道地占据,一个不知什么标示的牌子倒在路旁,看起来满目疮痍。
这哪里是牧场,那些活蹦乱跳,老爱趁人不注意就蹭你一下的牛羊猪狗全消失了,辽阔的大地遽然成了废墟。
“怎么会是这样……”
声音消失在空气中,夏小皀失神了好一会儿,才迈开大步爬过网状围墙,翻身跳进及膝深的荒草里。
她跑得飞快,像后头有东西在追着她似的。
幸好!幸好!大屋没平空不见了,幸好它的四周不像其他地方那么荒凉,多少显示曾被整理过。
这应该代表屋里头有人住,不是鬼屋。
夏小皀熟门熟路找到一根最大的水管便要往上攀。
走正门太费事了,还是旁门左道来得快。
她的预感果真该死的灵验,她的小胡子哥哥出事了,要不然她不会整天坐立难安,眼跳心惊,做什么都不起劲,要不然她不会大老远跑回台湾来——
第二章
“小姐,你爬那么高,万一摔断胳臂什么的,不太好吧?”
眼看二楼的窗沿就在唾手可及处,一股冷飕飕的声音不怀好意的出现。
鬼吓人不足为惧,人吓人才可怕。
夏小皀着实被吓了一跳。
火气一上来,语气就好不了了。“关你什么事!”
“关的,小姐。”他摇晃手中黑黝黝的东西,对准夏小皀的臀部。
夏小皀本练就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好能耐,眼一瞄,乖乖,那两圈对准她的正是把长管猎枪。
来者不善!
“请下来。”他客气得紧,但字字是命令句,刺耳得很。
和不长眼的枪子儿作对?得了!她又不是超人,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形势强迫人,还是从善如流为上策。
她利落地滑下,为了不愿一开始气势便输人,她故作潇洒地拍拍手。
“我已经下来了,也请把这老掉牙的东西收起来,本人可没有对枪杆说话的习惯。”
“你是谁?”他无视于夏小皀的挑衅,语气冷漠。
“你又是谁?”他那棺材脸也板得太僵了,像花岗岩。
瞧他那花白的银发,佝偻的身子,不合时宜的燕尾服,浆挺的雪纺衬衫、大皮鞋,活脱脱像她最不敢恭维的英国老管家。
月光牧场打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存在?她一点都不知道。
“你恶意潜入牧场,于理我可以逮你送官。”卡夏尔正研究该如何处置这不请自来的偷儿。
“喂喂喂,这么大顶帽子别往我头上扣,这地方本姑娘来来去去像自家厨房,恶意潜入?你少来了。”要不是她嫌走正门太啰嗦,也不会碰上这个有理讲不清的老头。
“我不管以前如何,如今牧场已经易主,禁止任何人进入。”他尽忠职守的捍卫,严禁任何异类混入。
“什么?牧场被卖掉了?”这消息比晴天霹雳还可怕。
为什么关纣连提都没提?还有她的小胡子哥哥也完全没说,她被蒙在鼓里多久了?
不不,她不能随意听人摆布,眼见为凭,在她未求证事实,弄个水落石出之前,绝不轻信谣言!
她尖锐的注视散播“流言”的始作俑者。“老爷爷,请问一下是谁买下这座牧场的?”
他双眼一瞪,鄙视夏小皀的没知识。“当然是咱们家老爷!”
老爷?会被人叫做“老爷”的人肯定是七老八十的糟老头。“我可以见见他吗?”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他眼底的不屑更深了。“我家老爷是何等人物?哪来多余时间见你。快走、快走,别在附近磨蹭了,我忙得很。”
果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夏小皀心思电转。
她从来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小孩,自然她的肠子也比旁人多了好几个结,她陪笑。“既然如此就算了。”
“不准再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夏小皀的话不是很信任,但是一个山上的野孩子能有什么大智慧?想来是有限,只要她安分地离开牧场,驱逐任务就算完成了。
她捡起冷落一旁的滑板反挟在胳肢窝,撩撩又被风吹乱的短发,很潇洒的挥挥手。
“BYE!BYE!”
人家狡兔三窟,她夏小皀可不止这点本领,此路不通,她大可换一条。既然条条道路通罗马,一定也有条条捷径通主屋啊!她在欧阳家可不是白混的。
她吹着不成调的口哨,从主要道路离开,一直到确定那老头伸长脖子也看不见她为止,将身形一矮,往路旁的灌木丛钻去。
飞天不行,就钻地吧!
牧场不同于一般住家,它豢养的牲口众多,粮草在春夏可保无虞,可秋冬就有断粮危机,所以仓库不可或缺,夏小皀蹑手蹑脚穿过仓库最不被人注意的一角,掀起长年不上锁的地下室门板。
一股霉味随着她的举动散发出来,放下滑板,她倒着退进地下室,反手顺利的关上了木板门。
地下室是她以前最爱待的地方,只要那胖嘟嘟的郝婶腌了梅渍或果酱,她从来是最先尝到的那一个。
穿过高及天花板的酒架和瓶瓶瓮瓮,她随手摸来一小瓶草莓酱,打开盖子后用食指一点一点的挖着吃。
哈!没想到放了一年的草莓酱还那么好吃。她索性带着走。
地下室的门设在楼梯间背后,大屋的楼梯是陈年的木造梯,古老悠久,虽然年年上漆,走在上头还是嘎嘎吱吱的叫,很难不发出声音。
二楼的第一个房间就是她小胡子哥哥的书房兼起居室,平常他没事最爱待在这里。
门是开的,她探头一看,空空如也。
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原来的地方,就是不见他的踪影。
她的心一沉。难道她的小胡子哥哥真把牧场卖掉远走他乡了?
不可能,她摇头告诉自己。
她的小胡子哥哥音讯全无并不表示他失踪,她寄出去的信既没退回也没平空消失,只是如石沉大海般没了消息。
这是她为什么坚持要飞回来的理由。
这空荡荡的屋子实在不像以前满是人声笑语的房屋,要她的小胡子哥哥在也绝不允许屋子四周长满杂草,她瞥了一眼屋梁,那地方甚至有蜘蛛结网的痕迹。
人去楼空就是这个样子吗?物是人非事事休,忒是凄凉夏小皀可以确定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心口被人挖了洞,空空的。
尽管无精打采,来到楼梯口,她仍然习惯性的坐上扶手沿着楼梯曲线而下。
她没有如预期中的自由落体,双脚立地——她撞上一堵凉冰冰的东西。
她睁眼一瞧,是扣子,而扣子别在一件看起来质料颇佳的软呢布上,而布料,当然穿在人身上啦。
夏小皀用呆呆拙拙的笨模样眯视迎着逆光挡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和她的小胡子哥哥一样高,宽肩厚胸,蓄满魄力的体格迸发出无形的力量,令人望之俨然,太阳光折射在他轮廓深镌的脸上,雕塑出一道深显的光彩,黑沉的眼瞳像两把冰山的火焰笔直无讳地盯着她的脸。
诡异沉闷的气氛在他松开包夹夏小皀的胳臂后被撩起涟漪。
“哟,你哪里不好站,偏偏像木头似的杵在这里,你看!害我撞歪鼻子了!”
他不语,眼中跳跃着两簇忽冷忽热的光焰,情绪不明地望着她张合的嘴,仿佛由她口中吐出的是西班牙语。
“喂!你不打算道歉吗?”她蹙起两道不甚秀丽的浓眉。
“是谁让你进来的?”他审问囚犯似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