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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福中不知福。」严虑得到了结论。

  对,他不懂得惜福,拥有她时不珍视,直到她远去,他才惊觉自己在多早之前就已经习惯着她、依赖着她!

  「严师傅,您说什么?」在一旁磨墨的工头被天外飞来的这句弄得一头雾水。

  严虑定晴淡瞅,才记起自己人是在工地里,赵老爷还站着在等他落笔画出草图。他重新拾回墨笔,烦躁地画了一张又撕了一张。

  「严师傅,等会要炸东边地底下那块大石的工作已经准备妥当。」

  「知道了。」他应声,就在小工人要离开前又叫回他,「去花家饭馆知会一声,让她们也知道这事。」小小的爆破工程不会有太多危险性,但是巨大的声响总是吓人。

  「是。」

  「顺便叫火药头过来。」

  不一会儿,一名蓄满腮胡的男人抹着手上的灰硝过来。严虑没抬眼看他,淡道:「剂量拿捏多少?」

  火药头嘿嘿直笑,带点豪气,「可以把大石全炸成粉哩!」爆破的快感在于灰飞烟灭的一瞬之间,呀,想起来他就浑身精神抖擞、神清气爽、亢奋难当,好期待好高兴好快乐好想赶快炸哦!

  严虑眉心一紧。炸成粉的剂量太多,花府就在一墙之隔,不妥。

  「减半。」

  减、减半?!

  「减半会炸不碎呀!」而且减半炸起来没有完美的喜悦呀——

  「不用炸成粉,只要炸成碎石便成。还有,有方法让爆破的声音降到最低吗?」

  「砰个一声,捂个耳朵一会儿就过去啦。」火药头作势掩住双耳。

  见严虑冷眼瞪过来,火药头可怜兮兮地缩缩肩,「那、那严哥您希望降到多小?」他尽力嘛,干嘛这么凶恶啦,呜。

  「无声。」

  「连放个屁都会有『噗——』一声,何况是火——呃,好啦,我尽量……」火药头被瞪得很孬。他年龄虽然比严虑大,气势就没他一半强,还得必恭必敬叫他一声严哥。

  爆破不能出声?

  强人所难呀……

  第八章

  「戏春,替我送到邮传所。」花迎春将一个大纸包交给花戏春,并给了她些碎银。「这很重要,你一定要替我送到,顺便将纸据拿回来给我,听见没有?」

  「姊,这包里头是什么?你又要寄去哪儿?」

  「别管这么多,替我办事就好,剩下的银两你就当是跑腿费,爱买什么就去买,我交代的全给我办齐就好。」花迎春藏着肚,实在不合适再上街抛头露脸,只好花钱托人办事。

  「哦。」

  「不许偷看!」正动手拢系着毛大衣的花迎春喝住小妹想偷撕一小角的小人举动。「快去!」

  花戏春不敢造次,但是噘着小嘴。城外来了一个戏班子,她等会还赶着要和谋仁哥哥去听戏曲,很忙的哪,还得绕路去邮传所替大姊办事,谋仁哥哥知道了一定又会骂她没事找事儿做。

  不过不甘愿归不甘愿,她还是不敢跟大姊顶嘴,毕竟她的生活零用还得仰赖大姊发放。

  「浪费银两。」花盼春目送小妹离开,掏出手绢朝花戏春离去的方向挥一挥。一锭碎银,飞罗。

  花迎春同样目送小妹离开,不同的是她双手合十,嘴里念了十来回的阿弥陀佛,祈求老天爷保佑她的稿子能获得伯乐青睐。

  直到花戏春娇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她才对花盼春作鬼脸,「你少咒我。」

  「不用这么依依难舍,过几天它就又会回到你手上了。」附加一张退稿纸单。

  「花盼春!」花迎春火大了。这种老是出书老是过稿的风凉家伙最最让人气结,根本不懂被退稿人的椎心之痛!

  「我觉得你这本稿没进步嘛,看完让人还是不明白男角儿有没有爱上女角儿,想必连作者本人都还茫茫然的。」

  一语命中。

  茫茫然的,真的。她被严虑的行为搞得茫茫然的。

  他到底想做什么?她隐约嗅着一些端倪……他「好像」在关心她;「好像」很注意她;「好像」在乎她;「好像」有一点点点点的喜、喜欢她?

  这些「好像」都是纯属她的想像,她不太肯定,也不敢太肯定,毕竟严虑的心思她没有一回摸清楚——她要是能和他如此知心,也不会落得现在的收场。

  「盼春,我真的不懂……你不是告诉过我,他讨厌我讨厌到杀尽出现在他眼前的迎春花,你还告诉过我,他可以娶条件更好的美姑娘,可是他『好像』……」花迎春拢着眉头,没了声音,在思索着如何具体形容她的感觉。

  花盼春不惊讶自家姊姊何以天外飞来这句话,她已经很习惯大姊满脑子里只存在着严虑严虑严虑——

  「好像对你有意思?」花盼春接下道。

  「你也觉得吗?」花迎春双眼晶亮。严虑的态度已经连旁观者都有感觉了吗?所以不是她在自作多情罗!

  「我哪知道你和他私下都做些啥事说些啥话,无从评估。」花盼春耸耸细肩。

  「他说想再跟我成亲……」为了得到花盼春更多的言语支持,花迎春透露了一些些私密话。

  「他知道你怀孕的事了?!」花盼春直觉联想。若非这个原因,严虑没道理回头娶花迎春。

  「没有。他不知道。」

  「那他干嘛再跟你成亲?」花盼春嚷。

  「我也想知道他干嘛要再跟我成亲呀!」花迎春也跟着大叫。

  「你一定答应他了,是不?你根本抗拒不了他,他一要求复合,你马上就心软,他连手指头都甭勾,你就心甘情愿匍匐在他脚底下,没尊严地丢尽花家人的脸——该不会你和他已经私订了吧?」

  花迎春无从反驳,只能摇头。「我根本没弄懂他是认真还是说笑的……」万一自己兴匆匆答应他,他却勾唇冷笑说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明明心里就很想允他。」花盼春托着腮,五只指头在粉颊旁跳呀跳的,一句话就将花迎春的心思说透透。

  花迎春倔强想为自己狡辩,心里一有迟疑及心虚,抢白速度自然输给花盼春,又挨了花盼春的训。「有胆你就说你不想;有本事你就说你听到他的邀亲没有心花朵朵开;够种你就一口回绝他,叫他癞虾蟆别妄想吃天鹅肉;好样儿的你就一脚踢开他,从此和他恩断义绝!」

  没胆。没本事。不够种。坏样儿的。

  「盼春……」花迎春求饶,要盼春替她留些做姊柹的颜面,不要再挖她的疮疤。

  「这么喜欢他,就明明白白问他向你求亲是什么意思。要是恶意开你玩笑、寻你开心,你就赏他一拳,打断几颗牙算赚到;要是他有心悔改,真心要再娶你,你就列个十来张的条件——要他疼你宠你不准忽视你,赚的钱全归你管,出门去哪里都要告诉你,晚上要晚归也得派人知会你,敢对其他野女人投注目光就阉了他——」

  后头连串的话,花迎春已经没专心去听。她真的想像盼春说的那样,好好问问严虑,他是当真抑或说假,他已经准备好再接受她,容忍她的任性和缠人的性子了吗?

  心里很惶恐,但是仍好想问……盼春说得没错,她始终都还是那么爱严虑,比他这么一丁点的「好像喜欢」多出了好多好多倍,若他真心想复合,她一定拒绝不了自己飞奔过去的蠢动。

  花迎春发呆沉思的脸孔突地让人抬起,她看到盼春在对她笑……

  花盼春确定大姊的注意力终于肯分拨一些给她时,才满意接续道:「最重要的是,要他不准再让你哭。若他做得到,那么你就让他再来提亲好了。」她这个做妹子的乐观其成。「去问问他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花迎春接收到妹妹的鼓励,她深深吸气,觉得肺叶间全吸满了勇气。

  「不过要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先答应我,若是大姊夫反悔说过两次求亲的话,你也不许寻死,不许看到河就跳河、看到墙就撞墙、看到刀就自刎!」花盼春话先说在前头。

  满满的勇气有一点点消气了……

  「反正最槽的情况也不过就像现在,独立抚养孩子,如此而已。」花盼春说完,好笑地看见大姊一脸又想逃避的傻样。

  「嗯。」盼春说的对,最糟的情况她老早就设想好了,不是吗?要是严虑没再回过头来招惹她,她不也打算这样过一辈子了吗?

  花迎春只迟疑了半刻,拳心抡得紧紧的。「那……我去问问他。」

  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思索,严虑应该也弄清楚自个儿的心思了吧?就算那夜他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脱口而出,现在……理当冷静下来了,所以挑今天去问,最能得到一个正确又肯定的答案,是吧?

  「等你的好消息。」花盼春替大姊将毛大衣系绳扎好,特别拢妥肚子周遭的皱褶——肚子可得藏好,万一严虑真的对大姊无心,那么便甭知道孩子的存在,省得只要小的不要大的。对大姊来说,孩子比她自己更重要,要是严虑连孩子都要抢,她就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安抚大姊的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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