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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盐勉强喝了一口,把磁杯放回桌沿,起身要走。

  “这么讨厌我,多留一下都不愿意?”真是严重的打击。

  “我的人生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纠缠不清。”觉得耗去的气力慢慢回来了,只希望跟这不适合交心的男人距离愈远愈好。

  “你的表情就当我是只臭袜子似的,我得罪过你吗?还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他的人气下滑到这么不堪的地步,他又没做错什么!

  “人命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就跟一棵大白菜的价钱相差无几吧?”俊逸的男人都残忍无比,人心是肉做的,然而,一个女人为他而死,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啊!

  蓝非当着她的面脱下袍子,一件一件,直到露出光溜溜的上半身,没停,继续拉开裤腰的松紧带,只剩一件缎白内裤。

  “世界上的事多到数不清,凡事都要计较太累了,一笑置之不是很好,什么都用眼泪冲洗,太费力气了。”拉开许多椅柜中的一扇门环,大小不一的抽屉里全是他的衣物。

  “你说的不是人话,你的良知感情呢,一条人命呢,你到底是人不是,”她大吼大叫,完全视而不见他精瘦却不见骨的身材。

  “亲王府不是平民百姓家,谁想住进来就要有万全的心理准备,不想被吃得一根骨头不剩,就要想办法自保,我也只有一个人,顾不了许多鸡毛蒜皮的事,男人是天,不过天也有顾不周全的时候,不能自保的人死了能怪谁?”他毫不修饰的笑脸一点也看不出任性。

  “她倾心过你,这也错了?”拥有各方优势权威的人就能草菅人命,您意轻狂?不会吧。

  蓝非斜倚在橱柜上,吊儿郎当地挽着发冠上的流苏玩。“我的大小姐,你真是天真得可以,我蓝非是怎样的一个人我都不明白了,那些女人还荒唐可笑的说爱我,岂不滑天下之大稽!”他喜欢女人婉约的身体曲线,喜欢她们的万种风情,或嗔或笑,可是就仅仅于这样,别人拿爱来要胁他,难道他就要一个个挖心掏肺地爱回去?游戏人间也要遵守游戏规则的,若是都要靠男人来回护她,那他可就累了。

  无盐气黑一张脸。“我会记牢蓝公子你的无情无义,永志不忘的。”

  “长得吓人就不要随便生气,你这样会害本公子半夜做睡梦的。”他嬉笑谩骂,大而动人的眼睛闪着捉弄的光芒。

  “你真叫人失望。”无盐乏力地摇头。他叫人连憎恨都嫌多余。

  瞧见她话中那发自真心诚挚的惋惜,蓝非的心被重重地撞击了下,他黑瞳中的玩世不恭有一霎时换上不明的情绪,也就是那一丝丝,又被戏谑取代。

  “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希望又怨失望,干本公子底事。”首度真枪实弹的交战,无盐败得一败涂地。

  是啊,她对他冀望什么,失望是自找的。

  ★ ★ ★

  春夜多雨,冷雨敲在瓦上,更生寒意。

  半个时辰前翻的弗在腊炬成残后还是在同一处,无盐托着腮一任窗外的雨滴从屋槽泼撒进来,她不能睡,她知道只要自己歇下,那纠缠多年的噩梦又会张牙舞爪地化成群魔来找她。

  一夜不睡,不要紧的,反正她画图的时间也常在夜里,是今天受了刺激才心绪不宁。

  无法动笔工作,也看不下书,只招来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不要紧的,熬过今夜,就会没事。

  看着已经打包好的小包包,心中那股紊乱的气息终于平缓了些。

  天一亮,她就会离开这地方,还她一片清净无为。

  “都敲过三更了,干么还不睡?”磁性好听的声音自无盐的背后传来,吓得本来就心神不宁的她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

  “你又来做什么?”又是醉醺醺的蓝公子。

  “我怎么知道,问我的脚吧,它自动自发就走到这里来了。”看似喝醉的黑眸的眼却不浊。

  “你就一定要用这种蹙脚的理由才成立自已的放肆和无礼?”他究竟懂不懂尊重两字的写法?

  因为没想到他会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闯进来,她完全来不及覆上蒙面的纱布,心中着实气恼。

  “不用戴了,这里又没外人。”该丑,该不入眼的、恶心的,他都看过了,而且,其实惊心动魄地看过之后,好像她的面目也没预设立场时的难看,尤其,她那双气质斐然的眼睛,那里头的轻冷幽邃很耐人寻味。

  “对我来说,你是外到不能再外的'外人'。”

  “你真见外。”他把刚从花园顺手摘来的晚玉香放在书桌上。“送你,不过,”但书出现。“我是看着满园花香,做个顺水人情。”

  “你还真客气了。”无盐板着脸,对他纯粹一脸的敷衍。

  “哪里哪里。”掸掉肩胛的雾珠,他自顾脱去金葱绿领的披风,呵欠逸出。

  “晚安。”什么?

  “慢着,你想做什么,”他厚颜无耻地不会又想抢她的床褥吧?

  “夜深了,我奔波了一天,当然是安歇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这还算是女人吗?

  无盐大为光火。

  她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让人不择手段要赶她出去的地步。

  虽说两岸依柳园是她暂住的场所,名正百顺的主子是那个情场浪子,她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你睡吧,爱怎么睡都随你。”仗势欺人,是有钱人的产物,不知良心为何,是副产品,要求他们一份尊重恐怕比登天还难…

  无盐呕气地转回书桌前,心绪全无地在砚台中注人清水,捻起墨条研磨起来。

  磨墨也是修身养性的一种,尤其这方石砚是她师父送她的十岁礼物。

  想起郭问的种种,腕间的使劲缓缓化成巧柔,胸臆间的烦闷也像水汁化人墨黑的一方空间,她的心随着圆熟的动作,一点一点沉淀了。

  蓝非成着刚刚还怒火奔腾的无盐,满心不解。

  上一瞬间她还气得要死,下一瞬是什么改变她的心情?能确定的是原因绝对不是他。

  好气好气,她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好气,好气……

  想忽视他?那不行……

  漂亮的脸泛起前所未见的认真。

  第四章

  要不是亲眼看见无盐把他“随手”摘来送她的晚玉香丢回花园,蓝非压根儿不相信有哪个女人能对鲜花免疫的。

  她不喜欢他的态度很明显了。

  世界都在他手上,没有人可以对他不理不睬的。

  一开始,他以为她跟每一个想赖上他的女人一样,更可恶的是她的靠山强硬,除了身分神秘的郭问是她师父,就连他的把兄弟,当今皇帝独孤胤也极力促成他跟她的“良缘”,他是要娶老婆没错,可是被人打鸭子上架,对象连基本的赏心悦目都沾不上,被屠宰,起码也要死得漂亮啊。

  亲王府里就连婢女都经过严格筛选,清秀佳人是基础的条件,申屠无盐就好比在满是孔雀的园子里放进一只火鸡……这,能看吗?

  可是她来到亲王府,想进驻的愿望也达成了,对婚姻却只字末提,因为这个不确定,蓝非反而有了认真的打算,很久没碰到富挑战性的女人了,不由得生出渴望征服的欲念出来。

  跳下冷清的床,走到不知忙什么的她背后。

  昏黄的烛光在她高堆如云的秀发中铺陈出迷离的效果,凳上的腰肢不盈一握,抓笔的手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因为专注微偏的头颅显出迷惑人的线条,在她身上,他看见如水的轻软翻荡。

  “你在做什么?”他近乎迷恋地嗅着属于她特有的香气,那味儿,似麝非麝,不如处子的青涩也不似成熟女人的俗艳呛鼻,那是一种笔墨无法形容的味道,骚扰着他,让人蠢蠢欲动。

  无盐画得专心,被他冷不防一骇,笔毛一歪,一张完成十分之七的图稿居中被使劲的力道给毁了。

  她红眉毛绿眼睛地跳起来,这一跳,蓝非本来就靠近的嘴就擦过她耳鬓,她跳得更夸张,长长的水袖拂过桌面,一缸砚瓦水罐全倒向始作桶者,一天内,第三套衣服报销。

  “你好好的觉不睡,发癫啊?”要不是她胆子大,这下要送去收惊了。

  蓝非瞧瞧自己被“染色”的衣服,皮皮地笑。“我看你不睡,一个人睡觉多无聊。”

  对他潇洒轻佻的说词,无盐一听心中就有气。“就为这个可笑的理由,你就毁了我的草图,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才把剧情跟构图完成的,托你的福,我又要重画了。”对他,她够忍让的了,床也让给了他,最迟,天破晓她就走人,都处处退让了,他还想怎地?

  “女孩子熬夜对皮肤不好。”

  “这不关你的事。”色狼,她的皮肤好不好跟他有啥关系。

  “这是插图,你对此像有兴趣?”雕版书的插图又称做出像,要画得好并不容易,也因为难度高,所以在文字以外更能够吸引读者的兴趣,成为艺术价值极高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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