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进去等他。似乎是要变天了,一旦又下雪,对你不好。”出于某种不自觉的意识,渡边并不想在那话题上打转,有些闪烁地逃避。
泷宫恋温驯地伸出细细的臂等他抱起她,这似乎成了一种惯性,他总自动地抱着她走动,不管她要去哪里。
渡边圭吾连着薄毡不费点力气地将泷宫恋拥入怀中,动作温存而谨慎,像拥着一个易碎品般。
“我总觉得你不一样——以前的渡边也这么温柔吗?”她偏着头,优美的下颔在暖阳下呈现出一种脆弱的剔透感。
“不,以前的我是个不懂爱人的混球,总以自己以为的方式爱人,却害得被我爱的人只想逃避。”他不自然地抽搐着面颊的肌肉,悔不当初的意味浓之又浓。
“听起来像个悲伤的故事。”她喃喃,有什么奇怪的碎片一闪而逝。
“不会了,我失而复得,不会再有遗憾。”
“我不过跌断腿,又生了一场奇怪的病,被你讲得好像凭空不见一样。”她开心地笑,笑渡边的夸大。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允许你受一点点伤,一点点都不行……”
他竟敢在抢了她之后又让她受这样的伤……他不会轻饶过那个人的……
渡边的话说得那么真挚,就是石头人也会感动,不知为什么,泷宫恋只觉得对他并没有男女间的感情存在,除了感激……恐怕还是感激。
屋内平川彰造已经等在里头,渡边把泷宫恋交给天香百合,静静走了出来。
一场地覆天翻后,他没想到她会再度回到他怀中。如果可以,他希望之前的一段全是梦。
她失去意识的昏迷、肋骨断裂、肺炎、骨折,所有悲惨的消息在他拼却一切赶到海南岛时,得到锥心刺骨的证实。
他恨!
那污蔑他用心血灌溉而出的花儿的人,根本不配再拥有她,就算那人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他的恨意仍然不减。
冬天不曾留下任何痕迹地过去,春天来了。
虾夷草编的宽边草帽,清新气息的脸庞,一袭V领浅黄迷你裙,低跟罗马凉鞋,还有她娇靥上的微笑,令人忍不住位足观看。
日光野草园里,轻石、杉林,碧绿的草坪苍翠盎然,更别提温室里找宫恋最爱的那些药草植物了。
“你几乎要把野草园里的药草全搜罗尽了,这次收获颇丰,瞧你乐的!”即使休闲也衣装笔挺的渡边半是感叹半是宠溺地咕哝。
“我听到你话中酸溜溜的味道哟,跟药草吃醋——渡边大哥……说到吃,我肚子饿了。”泷宫恋笑容可掬,心情同天空的阳光一样好。
“拿你没办法!把这些一杂七杂八的东西给我,然后等在大门口,我去把车开过来。”他接过泷宫恋手上的植物苗,“我带你去吃海胆酱饭和鸭子烧烤。”
“一言为定。”
日光野草园的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在等候时闻到股烤章鱼丸的香味。
天香百合向来禁止她吃小摊上的食物,平常她深居简出又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例也不以为意,如今“放牛吃草”就连管她严格的渡边也不在,于是她跨过马路直向着小摊子走。
本来,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是不会有谁特别去注意谁的,她又一心被章鱼丸所吸引,说什么也不可能去注意那样一个男子,可是她的眼光却不期然地撞上他的——
初春的天气,他披着一件风衣,狂野的金褐发奔放飞扬,他那么淡然,没有任何张力或特意勾勒的姿态,只是随便地站着,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金发金眸,在黄种人的国度里难免令人多瞧上一眼。
泷宫恋的眸掠过他服快又被穿梭来去的人潮代替了。
虽然如此,她却莫名地感觉身后有道犀利的眼光盯上她。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蓦然落在她肩上的大手害她吓了老大一跳。
她吓白的脸几可和章鱼丸相比较。
“恋,我吓着你了,对不起,我看不到你一时心急。”渡边圭吾不豫的神色减缓不少。
“没事。”她急急否认,要是他知道她心中想的是另一回事,搞不好会更不高兴了。
“我不是要你在野草园门口等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可是想……走一走,对!走一走。”她顿时失去了吃章鱼丸的兴趣。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他天生的命令习惯不自觉地凸显出来。
“是。”依旧是无法更改的相处模式。
被一双温暖的铁臂锁住,她被带回旁人认为最适合她又最安全的地方。
☆ ☆ ☆
一本大部头的野生植物品鉴被摊在膝盖上,泷宫恋就着台灯机械地翻动书页。
她觉得不安,在潜意识里残留了被抛弃的记忆,她害怕孤单一个人,她没有把这份情绪告诉渡边,因为即使有他的陪伴,某些时候,她还是神经质地害怕,害怕一种不明所以的情绪。
就在她心神恍惚的当儿,阵阵扑鼻的香味飘了过来,她闻得出是烤章鱼丸的香味。
她恐怕是得病了,三更半夜居然闻到不该有的味道。为什么?她肚子明明不饿……不过她还是循着香味来到窗台边。
不是错觉,一包印着Q版章鱼的特有包装纸正散发着难以抵抗的香味。
是谁给她送来的?她不知道谁,可是下意识她明白绝不可能是渡边圭吾。
次晚,她沐浴后,又在窗台边“捡”到同是纸包装的烤番薯。烤番薯在渡边挑剔的嘴巴里是属于“下贱人”的食物,中午两人共进午餐时,她明明看见卖烤番薯的小贩,渡边却装作没看到,一点也不在乎她希冀的眼光。
是谁跟着她?又如何知道她心里想的东西?是谁捧着热腾腾的烤番薯来给她?泷宫恋茫然了。
“我要吃炒蟹脚,而且要放大量的红椒。”第三天,她算是挑衅地对着渡边宣告她要的东西。
初春,哪来的秋蟹?
渡边用一束桔梗代表蟹脚,那晚,她又收到一盘香酥还辣得冒火的炒蟹脚。
第四天,她不曾特意宣告什么,但夜晚的窗台却送来一份浓香的卤凤爪。
为什么有人知道她爱吃卤味,尤其是凤爪?就连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天香百合都未必知道。
第五日。
原来等待是件辛苦的事,尤其又躲在暗夜蚊虫最多的树丛里,泷宫恋歪着身子,因为枯燥的等待渐渐打起瞌睡来。
凉风习习,她几乎要睡着了。
那人来得很快,只要她眼皮上的瞌睡虫再加把劲,肯定泷宫恋就错过看见他的机会了。
她一眼就认出他来。称不上魁梧的身材在暗夜里更显单薄,但是行动力却快得超乎想象。
“哎唷!”原来她的出场方式该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只可惜不合作的树枝勾住头发扯痛头皮,马脚立刻暴露在来人长长的腿下,成了裤下仰慕者。
“别动。”他的声音带着磁性,有着蛊魅人心的魔力。
他灵活的指拯救了她的发。
泷宫恋笨拙地想恢复优美的站姿,不料发丝却脱离树枝的纠缠而落在那人的指缝间。
“头发长长了。”他没有预警地说了句话,才让她的头发离开自己的指。
“我的头发本来就是这种长度。”他那口吻仿佛他们曾经多亲呢,这种陌生的感觉居然令她心口乱跳。
“你不认得我了,对不对?”他说得淡然,空气中却鼓动着似有还无的悲伤。
“我见过你,在日光。”金发、金眸却有股浓浓的中国味道,斯文的轮廓,完美的颈项,还有衣服下令人爱不释手的躯体……
泷宫恋的脸轰地红起来。明明不过第二次见面,严格说起来是第一次,她对他的身体竟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她难道想男人想疯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金光逸去,他的眸变成重重的暗褐。
“我不认识你,也不准备认识,以后别再送那些东西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用那些食物来取悦我。”到目前为止,他说的话她没一句听懂,这让她不由得胆怯起来。
“我记得那些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不可能!你怎么知道我的喜好?这太疯狂了。”她一直往后退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他不逼近,站直的身体沉浸在银光下,像要消失了般的不真实。
“连理技已分,比翼鸟翅断,是我来迟了——”
他幽微的表情一如被抛弃的小孩,他什么都没说又像道尽了一切,泷宫恋甚至清楚地看见他的生命力正在消失,可那清淡的身影为什么盈满心痛?
是的,她看进他的内心,不可思议的,他的存在就像……就像一道安定符镇服她潜意识那深怕孤独的伤痕。
连理枝分,比翼翅断,他的悲伤轻易地影响了她,为——什——么?他的痛楚难道是她造成的?这,怎么,可能?
☆ ☆ ☆
渡边圭吾的办事效率十分惊人,就因为他这种不凡的能耐,使得帝都航运机构的成员每天都处在备战的状态下,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