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先生,不可以这样……喂!这不合乎规定,我是服务人员不是保母!」要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好想哭喔,状况这么多,顾小孩不在他们的服务项目里。
他的哀鸣过于微弱,加上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太多,淹没了他微不足道的悲惨叫声。
做人好难喔。
※※※
「只是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会让我以为……我好像快死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埋在雪中的关系,她真的感觉不到痛意,只是被雪花塞住了鼻子有点不大舒服。
发动十几个人把她从雪堆中挖出来,比起染红白雪的鲜血,她的脸蛋显得太过苍白,如黑绸的长发乱糟糟的。
「救护车就来了,妳忍一忍。」曹黔把荷眼全身的重量都挪到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的怕触碰到她受伤的腿,一边还吼问着救护车几时会来。
闯祸的年轻男子搂着小女朋友不敢过来探问。
「你别吼了,吼得大家都把我当成垂死的人。」没看他大吼大叫过,就连比较激情的演出也没有,这次,倒是开了眼界。
呿,说不痛,怎么突然的痛意从骨子里钻出来,蔓延到整个骨盆腔,该死!
「妳不应该多管闲事的。」他担心的责怪起她。
别抱得那么紧,虽然说他身上的味道还不错间,清清淡淡的皂香味……赫,又痛!不行,那个慢吞吞的救护车到底是来不来?
「我才没有……」
她发誓,是那个别脚货来撞她的。
不会滑雪就乖乖滚一边去,为了逞威风,让女友以为他很行,却害她被他的滑雪杖给勾住衣服,连带摔了个很精采的狗吃屎。
这还不打紧,他自己摔得鼻青脸肿,居然紧拽住她不放,把她当成救生艇,她推不开,重心不稳,两人因此像雪球一样滚了起来,终于出事。
他福大命大只刮伤屁股,她则倒霉的被雪堆埋了起来,吃了大亏,听说……听赶来把她挖出来的曹黔说,她伤了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大衣渐渐不够暖,四肢冰冷不说,感觉也变迟钝,只能下意识的往温暖的地方偎。
「荷眼?」她的嘴唇发白,眼神涣散,曹黔心中大感不对劲,会不会是失血过多了?再也不管什么受伤的人不宜搬动之类的警告,抱紧她,他一跃而起把她往雪车里放。
「我会平安把妳送到医院的。」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住她。
「我没说不信你。」出游就出问题,哎呀。
「妳别再说话了。」血都快流光了还说!
「是你一直啰唆,不要紧张。」
「我有吗?」有啊,他手抖得比她还严重。
「让我说……我不能去医院你知道吗?」可恶,怎么更痛了?呜……一碰就痛,别碰,痛死啦!一般普通的医院不适合她啊。
「什么?!」
「带我去找兽医,或者去找乩童……」
哈!他听错了吗?
「快点!」她都奄奄一息了这男人还发呆!
※※※
「我这里不是医院,先生,你会不会是跑错地方了?」嚷嚷个不停的男子穿着道袍,追着曹黔的后面跑。
没错,这是一间庙。
一前一后的人进了庙后头的房间,曹黔小心翼翼的把荷眼放下,还体贴的帮她把头发撩开,猛然回头瞪着几乎跟他一样高的男人。
「霍一飞是你?」
「是我啊,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他什么时候知名度水涨船高了?慢着,这可是他的私人房间,花了他大把钞票买的名牌弹簧床才刚刚运来,他连边边都没碰到,这对男女,哎呀,喷啧,送洗的账单一定要跟他们算!
「救她!」曹黔把他往前推,神情猛骛得像是只要他敢说个不字,就准备要让他成为横尸。
「我都说了……我不是──咦,这张脸好熟喔,荷眼,怎么是妳?我就说妳今年犯太岁,有大劫,妳不听,嗯嗯,好严重的伤,可惜了一双美腿……欸欸,我没其它不良企图,只是看看她的伤口,你别瞪我,我不说就是了。」他受不了曹黔的眼神,钻进一间门口挂着布帘子的房间,几分钟后拿出一堆乌漆抹黑,气味呛鼻的药膏。
吠,怎么人家都还没开口恳求他救人,他就自动自发的去把压箱底的宝贝挖出来,起码也等他求一下吧。
没办法,全世界的妖怪他可以不救,就荷眼不行。
曹黔看他大刀一剪,剪开荷眼的长裤,随便的把那些黑漆漆的药膏挖出一坨,往她白皙的腿上一敷,再贴了张药布,纱布捆一捆,完工。
「就──这样?这么随便!」曹黔的声音很压抑,彷佛一个不小心就要喷出火来,烧得人面目全非。
虽然他什么都还没说,霍一飞就是能感觉到自己性命垂危;要是一个不小心应对错误的话……
「你不信我大可以不要来!」
「我是不想来,要不是她要昏倒前死命要我保证不送她去医院,一定得带她来找一个名叫霍一飞的乩童,我再多么的缺乏常识,也不会把一个伤患送到庙里面来。」除非他和对方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偏偏他爱这个女人,爱到希望她长命百岁、无病无痛,就算老得变妖怪也无所谓。
「你要是把她往普通的医院送,那是送死,你以后就准备到动物解剖研究室去见她了。」
「什么意思?」敷了药的她表情看起来的确舒坦许多,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有两把刷子。
她的伤势若是送到外科,不是先打止痛针,要不就是吊点滴,更严重,送进开刀房,一阵折腾绝对逃不了。
「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她是只狐狸?动物的血液跟人不同,一进医院就别想出来了。」他故意的,非常的故意,故意把荷眼的身分曝光,故意想吓跑这个男人。
他要看这男人接下来有什么举动?
昏倒?
逃跑?
还是仓皇失措的破口大骂,假装一百个不相信?
「不介意我抽烟?」曹黔没有烟瘾,只在有心结的时候会抽上几根。
怎么跟他预料的反应出入颇大,嗯,有待重新评估。
「她会睡一下,出来聊一聊。」
「嗯。」确定荷眼睡得安稳,曹黔才跟着走出房门。
霍一飞坐在庙口前的石阶上,等着曹黔加入他。
「先谈谈你跟我家那只狐狸怎么认识的?」
「不要开口闭口叫她狐狸。」一开始气氛就陷于紧张。
呵呵,满袒护的唷。
「她跟我的确关系匪浅嘛。」这么说会不会被雷劈?
「哦,什么关系?」会比他这前任的丈夫还亲密吗?曹黔满不是滋味的狠抽起烟来。
「这问题我先问的。」打探人家祖宗三代不是他的专长,但为了那只傻狐狸,他多少要问一问,免得她又再笨一次。
狐狸跟人一样,笨一次可以被原谅,笨两次就应该撞豆腐谢罪啦。
当然啦,他祖宗三代那些发霉发臭不相干的事他没兴趣,把这男人搞清楚就很了不起了。
「我是她的前夫。」
「兜兜转转,又在一起,你把她害得很惨。」霍一飞只是多瞄了曹黔两眼,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甚至没多费力气问他为什么他们又在一起。
曹黔心中一动。「她跟你提过我?」
她明明忘记了所有一切。
「用不着试探我,我对你所知有限,你也知道只要是那只狐狸……荷眼她不想说的,嘴巴比蚌壳还要紧。」
「那就是说她仍记得我,忘记是骗我的。」她在拷打他吗?用遗忘作鞭子?
「唉,荷眼真没眼光,也只有她才会跟你这种呆子谈恋爱,全世界都知道她爱上一个人类,也都知道谁是她最喜欢的人,他笑的样子,他走路的姿势,他吃饭的样子,甚至不肯学中文、不肯喝稀饭……曹先生,要是你还认为她为了耍你假装忘了你,我只能说你太不了解荷眼,那只狐狸也从头到尾爱错了人!」
霍一飞一想起荷眼当初痛苦的容颜还是会起「加冷笋」,谈恋爱的人是疯子,被拐去结婚的狐狸更是白痴。
尽管曹黔深呼吸一百次还是觉得痛苦,看不见满地的烟蒂,他又掏,才发现平常好久才抽一包的烟已然精光。
「她是怎么……忘记我的?」
「你以为,一直被过去束缚,伤口长期无法愈合,在爱情面前患得患失的滋味很好受吗?你以为,艰苦的跟自己的情绪角力的她能撑多久?不选择忘记她会把自己摧毁,她为了爱你把自己缩小,以你的天地为世界,以你的快乐为快乐,结果,你对她做了什么残忍的事情?她说,她看不到你跟她的未来,只感觉到黯淡。
「反正就算她离开了,她也已经给了你一个儿子,你还有什么好贪心的?」他连珠炮似的,没好气的轰炸他。
「于是,我经过她的同意,拿掉了她对你全部的记忆。」
最后一句再怎么惊天动地也比不上之前给曹黔的剌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