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后悔认识这一家子,现在请律师写一份切结书,说两造永不往来不知道会不会太迟?
看她的表情,肯定是迟了。
「我来透透气而已。」
拜托,妳不要再ㄍ一ㄥ了,有什么事情一次解决不是大快人心吗?干么拖拖拉拉的,现代人,时间就是金钱,果然只有狐狸精才不把时间当时间。
说不准她哪天又心情欠佳,跑来这里散心。
要是让上头知道他跟这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有暧昧不明的关系,他就要把脖子伸长一点,等着人来砍了。
「我跟妳说啊,天下事没有不能解决的,端看有没有决心,妳闷声不吭的我没意见,不过,要摆脸色请去别的地方,我看了难过。」
「……我看到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我的心很难受。」憋不住了,她需要一个出口。
咦咦咦,怎么天外飞来一笔?
「没有痛的感觉怎么会有爱的感觉。」霍一飞凉凉说道,他果然猜得八九不离十,儿女私情嘛。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荷眼啊荷眼,我霍一飞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妳,整个人间的『同胞』没有人不晓得妳爱那个曹黔,妳的Bern?妳这么纯情的狐狸简直是怪胎。」已经不是新闻的旧闻难道还要拿出来重炒一遍?
荷眼拿怪异的眼光瞄他。
「他的话都是真的?」
「忘记一个人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别瞪我啊,当年是妳要我拿掉妳的记忆的,我只是顺应要求……那种遗忘药可是我用我的清白去换来的。」走后门算不算侮辱他的清白?为什么现在他觉得自己两面不是人?
「我知道了。」她起身。
「就这样?」他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就落幕了?不揍他、不骂他、不……什么都没有?他也太好狗运了。
「帮我找个工作吧。」
咦?耶?啊?那泥?他……又身兼104人力银行的人员了喔。
狐狸果然不是人,不能用人的思考逻辑去推测。
第七章
「不会吧,好马不吃回头草,虽然那是把好草,Sorry,我不该这么形容你的下堂妻……好啦、好啦,我又错了,你们的婚姻还算数,我的意思是说,那个你用一双MAXBA2溜冰鞋拐进礼堂的中国小女孩,哇哩咧,还纠正我?
「总而言之,你在台湾找着了你儿子的妈,下一步呢?你老吃同一把草不觉得厌烦啊,要是我,早换了十几个以上。」遭受无数白眼才能完整把话说完的酒保狠灌了一口纯黑兰姆,哗,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好渴。
L形的吧台,还没开始营业的酒馆,只有曹黔一个客人。
似有还无的女声慵懒的把爵士歌曲诠释得淋漓尽致、缠绵徘恻,让人融入其中而不自觉。
尽管午后雷阵雨拚命的洗刷着窗户外的街道,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Man’stalk。
「换十几个?到现在还是单身公害。」一模一样的纯黑兰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尝法。
「就是滞销咩,我图的是短暂的快乐,碰见的女人也差不多是同样的,这辈子恐怕翻不了身喽。」
「你看得开。」
男人的友情也有像他们这种的,不经常见面,不结党成群,偶尔见见,感情依然如旧。
「谁叫你已经是有家累的男人,说起来,你为她半路休学,放弃即将到手的汽车设计学分,是当年ACCD最风云的新闻,当时大家打赌,赌你会不会回头,结果,你害我赔了一百块美金,想起来叫人心疼啊,那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咧。」
ACCD(ArtCenterCollegeofDesign)在汽车界,就像音乐界的茱莉亚音乐学院,是孕育顶尖汽车设计师的摇篮。
「你自己好赌成性,别把罪过赖到我身上来,你不也是逃兵一个,还跑来开酒馆,很难想象啊。」他对汽车设计没有太多热忱,即使半途休学也不觉得有多少遗憾。
「呿,我是替你惋惜,你可是BMW来物色的人才之一欸,平凡如我们想得到那种青睐都没机会,你却不屑一顾,叫人恨得牙痒痒。」话虽然这么说,却是轻松惬意的再替自己斟上一杯顶级干邑。
好个白头宫女话当年。
「喂,酒混着喝容易醉。」曹黔拿开他的酒杯。「我可不是来看酒鬼表演喝醉酒的。」
「安啦,这些年设计忘得差不多,就是酒量没变。」英雄要豪气长存偶尔也需要靠酒壮胆。
「这么有自信?」
「你看不起我喔。」功课输给他,认了,但要说拚酒量,他可不服输。「我有一瓶陈年好酒,专门等着你来,你敢不敢……」他今天要斗垮、斗臭这个老朋友。
「谁怕谁?」乌龟怕铁锤。
两人你来我往,嘻嘻哈哈。
「欸,我说你几时来台湾的?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我来一段时间了。」曹黔转着玻璃杯,看着琥珀色的汁液在里面晃荡。
拳头不客气的落下,狠敲他肩膀。「你这算什么朋友,重色轻友的混蛋!」
「我要真是混蛋就不来了。」啧,还真打啊!
「这么说还象话。」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笑得一塌胡涂。
「你唷!」曹黔摇头。
「说真格的,你千里迢迢飞来,真的是旧情难忘,想再续前缘?」
对他的嘻皮笑脸曹黔早就免疫了,他推开他过近的脸。「我对你脸上的青春痘、粗大毛细孔没兴趣,滚远点。」
「你是不是现代人吶,只抓一窟鱼,人家不是说啦,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面。」
「她不是鱼,也不是鸡蛋。」
「死心眼。」他作出评语。
「爱一个人不见得要她同样爱我,我想找回我们往日的时光,找回我自己,也替小言找回他的妈咪。」
酒保搔搔脸颊,看起来他是无力可回天,只好祝福喽。
反正啊,清官难断家务事。
「先说好,不可以收我第二个红包!」
「你放心吧,绝对少不了你的。」
「可恶,我误交损友啊……」
几个钟头后曹黔踏出酒馆,眺望外面依旧如瀑的大雨,这样的天气,大概不会有客人上门,那个被他干倒的酒馆老板今晚不卖酒了。
替他作主,关上了铁制的大门。
拉高风衣的领子,他想,今天没有开车来是对的。
有多少年没有走路的心情。
曹黔看着茫茫雨帘,整个天空是灰的,雨打在脸上蒸腾了他微醺的酒意,他大步走入雨中,义无反顾。
※※※
大雨掩去了尘嚣的许多杂音,人车像在无声中行进着,本来布满灰尘的行道树纷纷垂下被洗净的绿叶,就连路旁的垃圾箱也装满了水,只要有人一个不小心绊倒就灾情惨重了。
本来以为这场雷阵雨很快就会过去,想不到一下不可收拾,灰色的天空云层很厚,看样子短时间内要停不大可能。
这种天候,满街跑的出租车生意好得惊人,真要拦不容易,曹黔踩着地上的积水,听见下水道轰隆的水声。
然后,站在交又路口的他看见了荷眼。
她也站在雨中,那是一家咖啡厅的二楼露天中庭,长发随风而飘,张狂成网,在大雨中极为醒目。
他走过马路,由下往上望,正好跟她往下瞧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嗨,这么好的兴致,淋雨啊。」他先开口打招呼。
「你比较像落汤鸡。」她两手交错横放在栏杆上,往前飘飞的长发遮去了一大片的脸。
「彼此、彼此。」雨打进了他的眼睛,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心中只有她。
「你还要这样瞪下去?」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妳等我,我上去!」他恍然,得到鼓励的飞快回答。
荷眼自然的点头,须臾,曹黔上了二楼,手上还多了一条大毛巾──向咖啡厅服务生要来的。
被他打开的玻璃门流泄出优美抒情的音乐。
「妳是傻瓜啊,站在这里淋雨。」覆上她头顶的大毛巾有着干净的肥皂香,温暖的钻进呼吸间。
「你刚刚还不是站在马路中央淋雨。」淋了雨的她眼睛又亮又有神采,眼睫毛还挂着水珠,头上覆着大毛巾让她看起来动人又可爱。
「说起来我们半斤八两,乌龟笑鳖没尾巴。」他伸手去握荷眼的手,把她牵到遮阳伞下。
她像温柔乖巧的小女生,静静随着他的脚步走到伞下,站定。
「你的鞋都是泥巴。」她说,低垂的视线看着他湿透半截的裤管,那小牛皮的休闲鞋看起来是毁了。
曹黔动手为她擦干滴着水珠的头发,「那不重要!」
她抬眼。「在你心中什么是重要的?」
「妳。」他毫不迟疑的回答。
心绪波动,她顶感一阵热的眼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忘了你……你不生气?」
「不管怎样,我的心里都只有妳。」
雨敲打着遮阳伞的声音突然模糊了,在她耳畔逐渐清晰,取代全部感官知觉的是音乐。
她认出来那是一个爱尔兰歌手低沉清润的歌喉,他深情款款的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