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曹言赶紧回神,声音响亮。
「那就好。」
爹地连声音都在抖欸,他很久没有看过爹地眼睛发亮的模样了。
「再见了,我们还会再见的。」他对着荷眼几乎要气坏的脸孔说。
他看着她瞪大眼,像要伸出爪子来泄愤,好可爱的表情,要不是时间不对,他可能会咧开嘴巴笑出声音来。
为了不让荷眼太过难堪,曹黔牵着儿子的手转身离开。
「小猴子,以后不许从疯人院给我带朋友回来!」她大吼出声,完全没有形象。
曹黔差点颠了脚步。
而正在厕所忙着缴「水费」跟「地租」的秋歌掏掏耳,谁在吼?
「爹地!」曹言也听见了,他惊呼。
「我没事。」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冒火呀。
她火冒三丈的样子真是叫人怀念。
栽在同样一个人手中两次不算没志气吧?这次的胜算应该会多一点,他手上还有一个王牌嘛。
低头看着钻进车内的儿子,曹黔的脑子如风车一样开始疯狂的转动起来。
※※※
「爹地,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坐上车,曹言迫不及待趴在座椅上询问充当司机的曹黔。
「不然呢?」曹黔的眼注视前方,车子驶入多流量的车道,他分神注意着路况,一边聆听儿子在说什么。
他眼带落寞。「她是妈咪啊。」
「不一定,你在世界大百科里面不是有看过,这世界有两个人的面孔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你可能很凑巧的见到其中的一个。」还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不敢给儿子太大希望。
「不,她跟画里的妈咪一模一样。」家中那幅全家福是他想念妈咪时唯一的慰藉,多少年来他熟得不能再熟。
他不明白为什么做父亲的人也不确定。
「她为什么不认我?」他压根不记得看过那种百科全书好不好。
「她也没有认出我来。」那种眼神像是对陌生人无异。
要说假装,不可能。
其实他也不明白,真要恨他,也不是那样的神态,况且他的荷眼不是那种人。
太多的想法在他心中如潮水奔流,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这么多年的距离,他都变了,她能不变吗?
「爹地。」
「妈咪不在我们身边的时间很长,也许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曹言嘟起了嘴。
「才没有,我跟秋歌打听过,妈咪一直是一个人的。」
「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失礼的跑去认她,她不认我们一定有她的理由,知道吗?」他也是心有千千结。
「爹地,你一直打坏我的梦想,你不怕以后我长大变成很现实的人吗?」他班上同学的父母都是那种很正常的爸妈,为什么他家的爹地就是不一样?他没有变坏,没有离家出走,没有逃课,没有狐群狗党,这么优秀无敌的他还不能换回一个妈咪吗?
「你现在还没有变坏啊。」
唉。
「你不把妈咪找回来我就会开始变坏,去网咖,去泡马子,去摇头,让你每天跑警局。」
自从他懂得要妈咪开始,爹地就用那种内疚得会溺死人的口气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当爸的都认错了,他当人家儿子的人能怎样,总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爹地去把妈咪找回来。
可是,那是以前,现在,只能在画中看见的妈咪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好!要是爹地还龟毛的不肯把妈咪找回来,哼,他也有办法。
曹黔脸皮抽动,这个小鬼,越来越难说服。
「小言,我们还不能确定她真的是妈咪,要是认错人这样不好。」
「我小,妈咪不认得我没话说,我不会怪她的,可是,妈咪离开我们的时候你又不是婴儿,她怎么会认不出你来?」
「也许,她还生爹地的气。」
哼,他也生爹地的气啊。
「阿姨说做错事的人要付出代价,爹地,代价是什么意思?是很贵的东西,像你跟我吗?因为爹地做错事,所以妈咪才会不见,可是我想要妈咪啊。」
曹黔没办法继续保持谈笑风生的表情。
「那我们一起去求她好不好?」兵分两路总比他一个人单独奋斗成功的机率要多得多。
「爹地说过,我们可能认错人,你突然叫她妈咪会把她吓坏的,吓跑她,你也不想吧?」是他不好。
他想起刚刚荷眼拒人千里的冷漠,那装不出来的,是什么原因让她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那凉凉的眼神叫人打从心底觉得不舒服。
荷眼、荷眼,这名字烙在他的心底,变成一种痛,怎么可能忘?
他承认那些年他的眼中只有事业,蜡烛两头烧的工作让他忽略了她,他以为把她放到婚姻里面,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就够了,其它的,有一辈子的时间,他们可以慢慢来。
他没有做到婚姻的承诺,让她依靠信赖,让她快乐无忧。
她走了。
留下破碎的家庭,和无限的打击。
他爱得不够。
逼走了她。
※※※
烟岚飘飘,茑萝攀附在老松身上,扎进的根蔓冒着点点红花,山丘下有一弯清澈的河,婉蜒着,不知道流向何方,终日潺潺的水灌溉了这片上地上的繁花,桃花粉嫩困白,掩去了半片的晴空,风来,瑟瑟的掉了一地的花雨。
在水一方,绿草苍苍。
这是荷眼的住处。
随风摇曳的蒲公英掉在她的眼皮上,扰了她的午憩。
「霍一飞,你不能老是想进来就进来,改天要是我在换衣服,你看见我身上任何一块肉而要娶我,这样我太吃亏了。」这年头不懂什么叫礼貌的人比地上的蚂蚁臭虫还多,就算待在家也得不到安宁。
脚步声收敛了,因为来到她面前。
「好哇,反正我也失恋,我们就凑成一对吧。」
去!
「我们都单身,妳的提议满诱人的。」他继续逗她。
「你啊,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
「小小狐狸精,老是喜欢充大。」他不是老牛,也不想吃嫩草,要说嫩草……不用瞄,他后面就一个叫人头痛的。
狐狸精不全是千万年成精的,他眼前这个是年轻的美眉,也因为年轻,才会摔了那么大一跤,还痛到现在。
「你很惹人嫌。」荷眼最讨厌被训话,偏偏这家伙是老于投胎,满嘴道德经,听久了都会倒背了。
「我知道。」
「知道还来?想害我长针眼喔!」
「虽然这片大草原是妳家后院,偶尔给人练练脚又不会怎样,我是妳的监护人欸,每次来都摆晚娘面孔给我看,害我做得很没劲。」
霍一飞很高,立体的五官看起来并不讨喜,介于阳刚跟斯文的中间,乍看之下很难马上发现他的特色在哪里,换言之,也就是说,他是个很普通的人。
这个普通人是中部某家太子爷庙的乩童,事业范围拜景气不佳,社会环境变差,人心思定的结果,一问小庙香火鼎盛,有逐年发展扩张的趋势,忙得分身乏术的人居然大驾光临她的小屋,打死荷眼也不会相信他是因为想念她这只狐狸精而来的。
从古至今,神妖不两立,他是神仙的代言人,就算时代不同,那种自视高妖一等的气焰还是不会变。
「我可没拜托你。」
「我也知道,谁叫我是妳的监护人。」
「霍一飞,你给我听着,这些年我也帮你不少忙,以前欠你的那点恩情应该也还够了,你就行行好,别在我的眼皮下出现,我一看到你就烦。」
「想不到我的顾人怨越来越严重了。」
「知道就快滚!」她从覆了一身的花办中翻身站起来,早就看见霍一飞的身后藏着一个小人正在对她探头,她睁大狐狸眼,杀她。
小头马上缩了回去,簌簌发抖。
荷眼满意的翘起红唇。
「她很小,妳别吓她。」霍一飞又没瞎,当然看见荷眼的张牙舞爪。
「我高兴!」嗤,她吐舌。
「托管一个人。」他的语气充满无奈。
「我这里不是托儿所。」她最近真的犯小人。
「我又还没说完。」
「没得商量,拒绝!」
「要是我拿出以前对妳的恩情呢?」
挟恩以报啊!
「你不怕我虐待她,叫她做苦工?」
「妳不会,我刚才看到妳多了个免费劳工在帮妳挑水劈柴,那家伙犯了妳,吃点苦活该,要是我早就把他流放到西伯利亚去。」
这霍一飞还真是精,知道她本来打的就是这主意。
「去找奥伏羲吧,他那里多得是她的同党,我不跟妖怪以外的『东西』打交道。」那个奥伏羲是标准的人类,因为磁场的关系,大半也拜他爷爷所赐,家中的古董器具多数寄居了有灵气的生物。
「妳也跟人类在一起,何况妳这里山明水秀,把芽儿放养在桥下,不会给妳添麻烦的啦。」他看上的不就是这里的好山好水,不过养颗珍珠能占多大地方。
「养不养一回事,我是比较想知道你放弃那个伏羲氏,非要她待在我这里安的又是什么心?」
「他是男人,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