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近午时分,享受着回廊深秋的清冷,满及第舒适的用双腿顶着盆子,小手忙着挑菜,眼睛却完全沉沦在蜀山剑侠里以意御剑的情境,入迷得差点没拿着菜梗比划一番,以求真实。
瞧着她那副小书呆的模样,堂余幽信步走来,不禁失声笑出来。
寻着笑声,她把头移来移去,这才看见了一角白衣。
“相公,我在这!”
堂余幽早就看见,但仍随着她的呼唤过来。
“娘子练功进度如何?”
“啊,你笑我!”满及第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认了字,没有乖乖遵循“正道”钻研那陶冶性情的四书五经,却沉迷于“邪魔歪道”。
“我只是没想到娘子会爱书成痴。”他也爱书,不过看的多是官样文章或兵书子集,硬邦邦难消化。
“我也想不到小小的一本书有那么多迷人的景致,许多人就像活跃在眼前,对着我笑,对着我哭,我好高兴能认识字,卧游天下,这是我从来都没想过的事。”
她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竟然眼眶微红。
“读万卷书是好,行万里路亲身经历更有一番滋味。”他不自觉为满及第勾引出一幅画来。
“你是说女子也能出门去玩?!”她惊讶得眼珠快凸出来。
“为什么不能?风景山水不会重男轻女,只要你走到他面前,他就会展现最美的丰姿来博你一笑,大自然对人一律平等。”
她两眼生光,兴奋的道:“我要去,”
“好,明天就走吧!”堂余幽毫不迟疑的允诺。
啊!满及第差点掉了下巴。这么快?
见她这副小瓜呆的模样,堂余幽忍不住生出怜惜的蠢动,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虽然嫁他为妻,也不见她薰衣盛装,头上更无珠翠,要不是太过了解她朴实无华的性子,他这个做人家丈夫的恐怕会感到惭愧,不能给她丰富的物质生活。
他呆望着满及第,很久没说话。
“相公?”
“呃,我差点忘了一件事,这拜帖你看看,等会儿出来,有人想见你。”堂余幽从袖口中拿出一叠拜帖,香气扑鼻。
接着他立即转身,掩下心头的纷乱,他竟然对她心生爱怜,有股想拥她入怀疼宠的冲动,他不该对她生出非分的想法。
嘲讽的是,他们竟是夫妻。
怀着复杂的心思,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处。
满及第掩住鼻子。这上头倒了多少香料啊?
拜帖共有五张。
左纳言,右纳史,大学士,虎将军,胜亲王。
慢慢认着上头的字,写得小小的是她妹妹们的名字,不起眼的写在男人的名字旁边。
五张都一样。
妹妹们什么时候出的阁,她居然不知道。
这恐怕是轰动京畿的大事。
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做得太失败了,妹妹们出嫁,她什么嫁妆都没有为她们准备。
满及第慨然的仰起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既无法让妹妹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她们也当作没她这姐姐。
拍拍脸,她告诉自己不应该丧气,好歹,她们来寻她了。
第四章
满及第压根没见过这般阵仗。
刚才入厅的时候她还差点被斥,因为重重侍卫把她当作没规矩的低等下人。
她想,妹妹们也许就该过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人伺候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果然做对了,才多久时间,心里各自有把尺的妹妹们都找到如意郎君,可喜可贺!
“姐姐,你可来了,你家的椅子好硬,我都快坐不住了呢。”
“就是说,连奉茶的佣人还要我们自备,这太不像话了。”
“这种天气,我真不懂大将军为什么还要出门,我宁可留在将军府烤火吃点心。”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满及第只来得及看见好几张涂了胭脂的嘴开开阖阖,她很久没有享受到“市集”的吵闹声了呢。
“大姐啊,我家亲王说非要过府来拜访,你家相公,我是说姐夫到底官居什么地位啊?”她的夫君一提到堂余幽简直把他奉为天人,天人为什么住在这么破烂的房子?当初又为什么要诈死,搞得大家以为大姐嫁给了神主牌?真是奇怪,不过她才不想管大姐的闲事,若非逼不得已,她今日是不会走这一趟的。
“就是咩,我家大人的反应也差不多是这样。”
“妹夫们的官位可是一个比一个大啊。”满及第很惊讶妹妹们手段之高,可是反过来想,她的六个妹妹一个比一个美,有什么办不到的。
“我也不知道相公做什么营生,他向来除了读书、品茗,不大做别的事。”离家不管钱以后,她什么都不用愁,以至于一问三不知。
“什么?大姐,你以前的精明能干呢?钱是男人胆,你不把他的钱攒起来,怎么控制得了他?”
“我,精明?”满及第笑不出来,为了生活辛苦奔波忙碌叫能干?
“老三,这不是大姐的错,刚才一路走来,你看这屋舍破的破、旧的旧,有哪个家具像样,人各有命,不是谁都能像我们这么好命的啦。”
妹妹说话如此狠毒,满及第不禁感到痛心,她个人不要紧,但是波及了堂余幽,熊熊的怒火禁不住从她圆亮的眼中点燃,可她终究压下这股怒意。
沉下脸,她冷冷的道:“我家相公对我极好,有劳各位妹妹担心。”
“大姐,你别硬撑了,瞧你头上珠花一朵也没,身上的衣服还是从家里带出的旧衣,你幸福个头啦。”为了衬托自己一身荣华的模样,罔腰任性的打击。
满及第是没有绫罗绸缎,可她那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模样叫罔腰看了非常刺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妹妹,幸福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在这个家不愁吃、不愁穿,有满园的花树鸟虫可欣赏,这是我以前想都想不到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喝,姐姐什么时候也变得知书达礼,还会教训起我们来了。”罔腰立刻顶回去,以前满及第总是逆来顺受,随她们爱怎么批评就怎么批评,如今竟当着大家的面教训她,叫她一张脸挂不住,气得伸手就要往满及第推去。
反正现在不管闯什么祸她都不怕,她可是有强大的靠山呢。
她的夫君为什么要她来认这个姐姐,她还希望最好老死都不要再往来。
眼看充满敌意的青葱玉手就要触到满及第的胸口——
“啪!”她挥手掴掉罔腰的手。
声音清脆得令所有的人瞠目,就连一旁的男人也起了骚动。
罔腰看见自己丈夫的眼光朝这边投射过来,马上娇滴滴的飞奔过去,哀怨哭诉。
满及第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反应,打了妹妹她一点都没有得意的感觉,还对胜亲王深深一鞠躬,道:“对不起,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宠坏了妹妹,养大妹妹却没有教好她,是我的错。”
胜亲王约莫三十出头年纪,只见他推开缠人的罔腰,两手一揖。
“内人出丑,见笑!”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阅人无数,相对妻子的骄纵傲慢,满及第的谦谦有礼、知进退,深得他的好感。
“你胡说什么,我受欺负你还这样说,这算什么夫妻,我要休了你!”口没遮拦的罔腰还不知收敛。
胜亲王脸色一沉。“来人!夫人精神不稳,带她回府,唤大夫看诊。”
“哇,我不敢了!”一山还有一山高,罔腰的刁钻遇上胜亲王的冷厉只有靠边喘的份,她不断求饶。
然而胜亲王手一挥,佣仆立刻训练有素的把她带走了。
留下来的恨天等人,在丈夫频频递过来的眼神下,又把满及第拉到一旁准备询问堂余幽的状况,看能不能网罗他。
不过她们还没开口,满及第却先问:“小妹呢?”
“哎呀,大姐,你老问这些不打紧的,我们有正事,请你先回答我们好不好啊?”
有前车之鉴,罔市不自觉压低气焰,说话的态度和口气客气了几分,不过仍显得不够尊重。
得男拉住罔市的手,“姐姐先问吧!”
这些姐妹们一个比一个蠢,不知道什么叫兔死狐悲。
“我是想知道小妹最近的情况,你们有谁在照顾她吗?”看破是她六个妹妹中,惟一懂事,值得她宽慰,却也放不下心的。
“哎呀,大姐,我已经嫁出去了,看破过得如何不关我的事。”罔市撇得一干二净。
满及第转而看向得男,虽然心中不敢抱持任何希望,但她还是期盼她们其中有人能有一点手足情谊。
“我问过她啦,她不跟我。”
唉,果然。满及第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丫头跟我八字不合,我是不可能收留她的。”以为甚至恨不得没这个妹妹。
真的够了!她听不下去了。
满及第撇下一群妹妹,走向堂余幽。
“这下好了,大姐不知道男人在谈事情的时候最讨厌女人打扰吗?”说归说,罔市并不打算出手拉满及第一把。
“我家将军也是。”恨天耸耸肩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