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言情小说 > 青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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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生活只有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柴米油盐只需纸上点兵一番,让厨子忙去就行。

  这些听起来像千金小姐的日常生活,但天鸟过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汉。

  被钱千千这样养在深闺里,他也很享受,真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真正的千金小姐还不识人间愁滋味。

  绣花、扑蝶、嚼舌根也是每天重要的生活乐趣之一。

  他跟钱千千可有许多体已话可聊,话题离不开京城正流行什么装扮,绣坊又出了什么新衣料,最重要的是八卦。

  提供茶余饭后话题,是生为人家孩子的义务。

  这一日,家中的男人都出门赚钱去,典雅的大厅里就剩他们母子,正一边喝着今年才新出的舌雀,一边闲话家常。

  “照我说,我们家是蛇鼠一窟,哪个女人不怕这玩意还敢来?”想要个好使唤的婢女实在困难。天鸟过口出抱怨。

  “胡说,我们家正当营生,哪来的蛇鼠?”钱千千啜口茶,头上的金步摇叮当作响。

  “爹的生火日属鼠,娘是蛇。”不就蛇鼠一窟?

  “凑合着你在怪我?没有我们两个老的会有你们这些免患子啊?”虽说一把年纪了,眼角的鱼儿也游得都是,但是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八十岁的老太婆也一样,她平日大半的穿着都是跟着京城最流行的式样请人裁作的。

  “娘,您不也千方百计地努力过,就是请不到人唱。”事实胜于雄辩。

  “其实,我有更好的法子。”钱千千玩着瓷杯盖,脸上浮起百般无聊后而兴起整人计策的笑容,活像黄鼠狼要给鸡拜年。

  “说来听听。”

  “叫你那两个不肖兄长娶亲家里不就有更多女人了?”要婢女,到时候陪嫁要多少有多少。

  “哎呀,娘,还是您聪明睿智。”好玩耶!

  “就照顺序来,先从老大开始。”

  “好,谁叫他年纪最大,不过,娘,您要不要玩大一点,来个大搬风……”论奸险,天鸟过可不输钱千千,青出于蓝总要胜于蓝!

  钱千千闻言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怎么个搬法!”果然是她最钟爱的“女儿”,连这点小人性格都跟她一模一样,好有成就感喔。

  “您耳朵凑过来……”

  要玩就要玩大的,反正他们家有的是钱,怎么玩银子也花不完。

  于是,母子俩开始咬耳朵,脸上有着越来越灿烂的笑容。

  至于被点名设计的人,这会儿还窝在几里之遥的铺子里,就着一盏油灯打算盘,毫无感觉。

  ※  ※ ※

  苏州最繁荣的经商地区。

  仿自长安最有名的东、西市场,市场里经销南北货的商店林立,天春春把家业交给三个儿子不久,狐狸庄的产业就横跨东西市,总共占有近半的市场。

  每当中午的大鼓一响,各商店就开门营业,远至丝路运来的外邦产品也充斥市场,直到夕阳西沉敲钲后才一起打烊。

  锦绣米铺。天家米行的总铺,关门后,收齐各地送来的帐单,天青鳞慢慢的核对着帐簿。

  嗯,进出的稻米、流脂、栗米,米一斗二十钱,目前物价平稳,应该可以再便宜个三钱左右。

  工农工商,虽然这年头商人最没地位,但是,天青鳞不同,苏州的商业因为他牵一发动全身,他的喜怒哀乐牵系着整个江苏的米粮市场。

  低着头的天青鳞看不清容貌,虽然是顶尖的商人,他的穿着很平民,简单舒适的白色栏衫,惟一显现身份的是头上以金丝编制的金冠,其上镶嵌的冰王神秘贵气,余发服帖的技在肩膀,乌黑如漆墨。

  细长的眼隐隐可见精神,神态气势虽然收敛得恰如其份,但有时还是会让人错觉他应该是决战千里的枭雄,不是锱铢必较的商人。

  一阵香风袭来,这时间知道他还在米铺的人不多,由鼻中闻得的龙涎香神秘迷人的香味,天青鳞的眼睛不用离开帐本也知道,来的人是他们家最大的一尾米虫。

  米虫身上使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看到这些白白胖胖的白米叫人心情真好。”天鸟过穿着华丽的花鸟文锦,再披上随风飘舞的被帛,更显丰姿婀娜,神态妩媚。格外动人。

  天青鳞毫无讶然,对他这种变态的装扮早就习以为常。

  “要是统统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更妙。”店面就是这样,什么都粗糙,跟家里头一点都不能比。

  天青鳞结束一分铺的对帐工作,换过一本册子,用朱砂笔把疑问的地方圈起来。

  “大哥,我们好歹有好几天不见了,看见你亲爱的‘妹妹’来,连声招呼都不打,你好无情,拜托你啦,理我嘛,别摆出那副我欠你几百万两银子的脸,好丑耶。”抽起他手中的毛笔,天鸟过转到他身后,白皙的胳臂一把圈住他,形成一个暧昧的画面。

  天青鳞静默的扬起了头。

  因为专注工作,些微的发丝滑出金冠外,为他石凿般的脸少掉一些冷厉。说也奇怪,同样出自一个娘胎,天青鳞跟天鸟过完全没有兄弟该有的肖似,不管气韵神情。

  天鸟过是温柔的,因为备受娇宠,带着浓浓的孩子气,天青鳞却背着老大的宿命,从小在学习承接家业中长大,知道自己要有肩膀,因为他肩负着许多人的生计,这样的压力,造就了他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事一定要今日毕的态度,日日天未亮就起床,没有一天早起过,只要投入工作,不到三更不上床,这么刻苦自己,上行下效,也才造就了锦绣米铺的蓬勃发展。

  当铺、米粮、盐漕,攸关狐狸庄生计的三大命脉,他一个人就囊括主持了三分之二。

  “有话直说。”他用幽光深邃的眼瞪着天鸟过洁白的指头,虽然没有其他动作,放肆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他针一样的目光,有点畏惧,不是很情愿的缩回亲昵圈抱的手臂。

  玩弄着身上那片藕丝帐帛,见大哥又将投入帐册中,天鸟过干脆把自己的脸凑到天青鳞面前。

  “大纲,我跟娘呢,一致觉得这些年你太辛苦了,也觉得你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工作太久,怕你心生倦怠,所以,在你生日之前,为你准备了惊喜的礼物。”

  天青鳞闻言依旧无动于衷。

  不过,天鸟过还是不气馁地把他的计划付诸实行,滔滔不绝的说着。

  “我们想,你一个人掌管米店、当铺之外,又管盐,这需要跟盐官船输打交道,劳心又劳力的工作应该换个人来做,二哥、三哥他们也闲适太久了,为了不要让他们变成游手好闲的人,应该让他们学着负担一点家计,大哥,你说对不对?”

  天青鳞一把推开天鸟过那张精心描绘的面孔,一目十行的把十几本帐册从天下为公等字号开始归档。

  “大哥……”天马过几乎要跺脚了。

  “你在玩火。”天青鳞重新校巡过米铺,确定一切无异,拿出锁钥,准备回家休息。

  “哪是!我跟娘是一片苦心,想不到一下就被识破马脚,其实他何尝不知道什么都骗不过精明的老大。

  所以这事是一半的瞒,一半的真。嘿嘿。

  天青鳞瞄了他一眼,率先出了米铺,等他跟进后,落锁。

  “我没意见。”狐狸庄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工作爱怎么分都可以,就算分的是家产,他也无所谓。

  无人的街道,他熟门熟路的往后面的巷弄走。

  绕过弯弯曲曲的巷弄,原来山庄就在米铺的后头。

  穿着尖尖的蓬头鞋不好走路,“可恶的青鳞,你就不能体贴一下可爱的淑女放慢脚步,走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裙摆没有人帮忙拉怎么都不方便,天鸟过不禁碎碎念,他应该换一件短一点的裙子出来才对。

  天青鳞依旧大跨步的走着,弯过一道墙不见了踪影。

  天鸟过用力跺脚,拉高裙子,摸着鼻子追上去。

  他大哥要是会回过头来多瞧他一眼,他用头打赌,太阳明天会从北边出来!

  ※  ※  ※

  秋了。

  天将暮的凉意,入了夜更甚,瑟瑟的风从每个缝隙灌进栀儿的衣服,单薄的小圆立领白衫任她怎么瑟缩,还是凝聚不出一丝暖意。

  她跟甜甜在天桥下站了一整天,茫然的想起来自个儿从昨天到现在只吃了一块硬馒头果腹,一滴水都没得喝。

  “栀儿,我肚子饿死了,到底要什么时候才有人看中我们?”甜甜的个头比栀儿高,成熟的体态,虽然身上也是简单的青布衫,却不忘在发梢插上一朵小红花,两人站在一块,相较之下,她突出了许多。

  “应该快了,我身上的银子不够给你买吃的,你再忍忍,一定会有人要我们的。”

  她以为今天可以找到工作。

  千里迢迢的赶来以织绣着称的苏州,她听人家说,普通的纺织工人若要求职就站在花桥下,薄纱纺织工人站在广化寺桥下,至于纺线工人站在濂溪方附近,这样自然就会有织坊主人来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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