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Case,凭我这辆具强烈瞬间爆发力引擎,拥有45ps/95002pm马力,时速二百的TZR250,没人敢打我主意的,就算有,别忘了你老妹可是空手道黑带高手,谁敢有眼不识泰山,包准被我揍得满头包!”她眼中有着得意;对她的爱车。
“还说!就是骑这么大一辆车才叫人担心!”看着妹妹包裹在紧身皮衣里秾纤合度的身躯,苏见心不禁为她叫屈。“亏你长了一副好身材,却老穿皮衣!潇洒有余,妩媚不足,浪费老天爷对你的一番心意。”
苏映心凝视着她,似笑非笑。“老姊,你抬抬举我了,你明明知道我浑身上下没长半根那个叫‘妩媚’的骨头。”
“说不过你,你呀,是暴殓天物!”她只有摇头叹息。
她反唇相讥。“你嫁给了姊夫才叫暴殓天物!”
“愈说愈不像话了!”
“那就赶紧撵我上路吧,免得我继续口没遮拦,姊夫晚上铁定又要闹失眠。”
“贫嘴!”
苏映心无意识地玩弄安全帽上的吊带,顽皮地往空中一掷,神准套中摩托车把手。
“漂亮的空投三分球!”
“唉!真是淘气!好了,好了,快走吧!免得回到高雄天都亮了。”苏见心竖了白旗投降。
“偏头痛的毛病又发作了?”从小到大,只要苏见心被这歪理一堆的幺妹说得无言以对时总爱闹头疼,久而久之,变成了苏映心取笑她的把柄。
“知道就好,快走吧!”她摆摆手。
苏映心微微一笑,半天,仍忍不住地迸出叮咛来。
“姊,你保证会照顾好逍遥?别瞪我,我只是——唉,我也解释不上来,算了,当我没说,OK?”她又语无伦次了。
凝视几乎自言自语的妹妹,见心对她今天奇怪又畸形的态度感到怀疑,但没表现在脸上,她只当没听见。
“小心骑车!”她叮嘱。
“Yessir!”双脚并拢,打登山靴后跟敲出来的声响还真有股花木兰的味道。跨上车座,寒瑟的雨雾幽茫落在她的黑发及肩头,晕亮灯光的折射下,竟像身着一件璀璨的金缕衣般……
最后,苏映心回眸一笑的同时,加足油门,呼地风驰电掣而去。
天,仍是带着妖魅的黑,街灯下的街道是一片冷清清的萧瑟,苏见心觉得有股不安在心底蠢蠢骚动着,却不知那股莫名来自何处——苏映心将车速放缓到六十,这是她骑车最底线的限度了。
她并不急着飞车回高雄。她是医药学院的学生,长年住在台北的她因为分发学校的关系,顿然从热络的大家庭住到学生区租赁宿舍去,那边,依旧是热闹缤纷,虽然和住在家里的感觉有段距离,但她也适应得很好。
念医学院并不是她的志愿,但偏偏她出生在一个医生世家,父亲是一所私人诊所的内科医生,退休之后兴趣突然转移,对中药生出莫大兴趣,现在一头栽进药草的世界里乐而不疲。大哥是外科的顶尖分子,实习时自愿分发到东部乡下,这一待,已无回台北的打算;二哥呢,是省立医院小儿科的专科大夫;就连江国斌,她的姊夫,自家都开着妇产科诊所。在她的生涯规划中,根本不想因循旧习地跳入和自家人相同的巢臼。她从来都不是乖乖牌的小孩,会答应母亲放弃她最爱的美术系屈就医药系,实在是她以退为进的招数,她不相信当她把死当的成绩单拿到母亲面前时,还会有人敢勉强她这“朽木不可雕”的孺子再回学校去。
在东区的街弄巷道中,浏览着由橱窗泛滥的灯光映照出的流动量惊人的人潮车阵,苏映心一身皮衣裤的打扮及重型的TZR250非常抢眼,更因她是女人,招来许多无恶意、纯欣赏的口哨及眼光。对于过多的注目她才懒得理会,反正早已司空见惯,就像吃饭、洗澡,天天都得经历的事自然而然就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当她顺着人龙缓缓前进时,蓦然回神地听见一阵如锉刀尖锐磨擦地面发出的刺耳悲鸣。一辆黑色绅宝9000CD正以如入无人之境的疯狂速度急驶而来,无视满街路人及车辆。
车子高速行驶加上行人闪躲形成的碰撞与追逐,交织成一片末世纪的华丽混乱,尖叫咒骂声,此起彼落。
暴乱当中,苏映心看清了随着车后追逐而近的警车,这时整条街的人几乎全退到店面走廊或人行道去了,除了……苏映心全身的血液几乎为之冻结——空荡荡的马路上兀自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她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油门一催,无视于凶猛近在咫尺的黑车即将迎面撞来。她冲出马路,右手骑车,在极其危险的瞬间以另一只手挟起吓瘫的小男孩,一记漂亮的旋车,车身九十度打滑,车尾堪堪擦过那辆黑色绅宝,漂亮地抢救了险些葬身轮下的小孩。
四周如雷的欢呼并没有响太久,继之而起的是惊叫声——因为天雨,路面湿滑,加上映心那时速超过二百的马力,冲劲过猛……教人胆颤心摧的事在她踏死煞车后的三秒钟内发生了。紧急中,她以飞快的速度跳车,抱紧怀里的小男孩,力道之紧,好似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身躯内,她听见机车撞碎玻璃的巨大声响,感觉自己如球般翻滚,跌在车子撞落翻飞的那一片满目疮痍里。
全身骨骼断裂的疼痛让她热汗津津,直要晕厥,但她挣扎着不肯昏去,直到听见怀中小孩由喉咙里迸出的呜咽——漫天席地的乌云,终于席卷了她的肉体和意识“哐啷!”
门被推开,匆匆涌进了一堆泪眼婆娑的人,不住惊呼。
刚完成手术,正处理着后置工作的苏佑——苏映心的大哥——看着匆促赶到的家人,满脸凝重。
他在苏映心被送进医院的第一时间内受召回台北,不仅因为他是患者的亲属,更因他是外科手术中的优秀分子。
苏父不愧曾在医院待过半生岁月,一进病房,就走到苏佑身旁低声问道:“如何?”
拿出随身的X光片,苏佑沉重说道:“她全身有百分之三十骨折,幸好都没有伤及腹膜内脏,外伤也不严重。但是……头部扫描结果,判定是‘急性硬膜外血肿’,虽然能开刀取出头部受重击骨折附着的骨片,还是不乐观。前脑叶及视网神经接缝处在遭受脑震荡重创的时候嵌进了一小块骨刺微片,深及脑中枢神经,一个小失误可能就会伤及血管导致血栓或大量出血,更可能引起半身不遂,全身瘫痪,所以,目前只能观察,最好……如果心儿能在四十八小时内清醒,意识、体力正常,我们可以考虑为她再做一次开脑手术,否则……无法排除她终生变成植物人或死亡的可能……”
十几个小时的大手术,苏佑非常疲惫,但绝比不上当着全家宣布妹妹濒临死亡更教他难以负荷。
自始至终躲在江国斌怀中垂泪的苏见心和如遭雷击的苏父、苏母,全然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苏母拖着顿时被掏空的身子靠近床榻,茫茫端详着爱女。
原本丽如春花,正值青春灿烂年华的苏映心,于今却被一堆冰冷仪器及层层纱布包裹环绕,毫无生命气息……她只觉心痛如绞,肝肠寸断,豆大的泪珠再也不听使唤地直直往下落……
心心呀——
第二章
痛!
好痛!
痛痛痛!
苏映心觉得全身狂痛着,没有等级之分。她的身躯像被十辆砂石车反复碾压,上至头颅,下至脚趾甲,痛得连呻吟出声都办不到,只能拼命地喘气,拼命地渴望,渴望减低疼痛,就算一丝丝也好……
她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直到身体告诉脑中枢神经,剧痛才似乎有稍稍减轻的趋势,只剩下颈部灼热的燃烧感,以及手腕处的疼意。
她的意识渐渐明朗,想翻身起床了,她在床上躺得太久,觉得全身骨骼僵硬得有如死尸;口渴的难受也似炭火卡在喉里般提醒着她,该喝水了。
她用了有生以来最坚强的意志力撑开两片仿佛被白胶黏着的眼皮。
是饥渴过头了吗?要不,怎么会看见柠檬?不,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柠檬色薄纱罩顶。
四柱床上柠檬色纱幔,柠檬色床罩,猛然翻身她对上两只同色系的鸳鸯枕。
她不敢置信地碰了碰额头。没发烧!支起了身体,她又看见自己侧身躺着的竟是红杉制成的红眠床;披着彩缎的桌子、八角的纱窗半垂着竹帘、雕刻精致的梳妆椅及铜镜……最令人奇怪的,还是堂前的白壁上居然贴了一张崭新的偌大双喜字!
这……苏映心狠狠掐了手臂一把,不禁吃痛出声。
“该不是撞车把脑子撞坏了吧?不是,不是,我好得很,所有的事情都清清楚楚记在脑海里,可是,为什么我会待在这莫名其妙的屋子里?难不成这是新式的医院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