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是一个很恐怖很恐怖的时代。
到底有多恐怖呢?
国家强盛到小邻邦中番邦大乱七八糟邦都不敢「进犯」,只敢每年找个良辰吉日「进贡」一些金矿、锦缎、人参貂皮乌拉草之类的玩意儿给京城的皇帝老儿,希望他老人家有事没事别勤劳,突然间兴起什么「东征西讨南捉北打」的念头。
害无聊到极点的皇帝根本找不到机会和藉口出去打打架,活动筋骨。
很恐怖吧?
最恐怖还在後面,由於全国百姓丰衣足食,安和乐利,国库的黄金堆到每次都要外面看守的人硬推上门才关得住,不至於滚出来……
有多恐怖?「架」恐怖!
就连稻米也年年丰收,各省各城都得忙著加盖仓储才有法子堆积这些米粮。
更加悲惨的是,外邦人士总是来京城说要朝圣、取经,其实每次都被这儿的繁华热闹搞得晕头转向,一个个来了就不想回去,所以街上不时可以看到眼睛绿绿的、蓝蓝的,要不就是全身黑黑的番邦人氏。
由於这是在中国历史上相当罕见的国富民安、天下太平的朝代,所以在这个悲惨的、恐怖的、人人都吃太饱喝太足显得太无聊的年代里,自然就有人想要生出些事来玩玩,否则日子岂不是太清闲了吗?
其中定北侯、镇南侯、逍遥侯三人就因为太无聊,所以被陷害娶了亲亲娘子。
京城相当闻名的三虎公子——三位二十八年华同属虎的英俊男儿,也在求爷爷告奶奶、惊天动地的努力不懈下,终於各自娶回心爱的娘子,一偿多年来想成亲的宿愿。
而在歌舞升平到日子过得极度无聊的皇宫之中,也有一位玉面潇洒美男子,开始不甘寂寞了起来……
第一章
皇宫中的日子,基本上是很无聊的。
乐乐在进宫之前,总以为皇宫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个人的脸上必定是庄重威严。在里头若不是被头头宫女们欺负,就是会给皇族们虐待,包括三更就得起床干活儿,吃饭总是捡人家不要的、最最难吃的窝窝头和乾粟饭来吃,而且只要服侍的主子一有个不高兴,立刻就会被滴烛油、抽鞭子、坐老虎凳……
这是她在十六岁进宫的这一年,小脑袋瓜里装满的一切恐怖印象。
如果不是娘病了,爹又跟二娘跑了,家里米缸只剩下五颗米、一颗地瓜和一小块盐巴,她也用不著在宫里选侍女的时候自愿跑到县衙里报名。
虽然知道一进宫可能有去无回,为了那十两银子的卖身钱,她还是咬牙忍了,而且县衙的人还跟她说,若是进宫得到主子的喜爱,说不定每个月的月例攒一攒还可以托人带出来给娘呢!
冲著这一点,她说什么也要去。
不过乐乐还是在进宫的第一天就发生了状况——
「葛小霜。」
「有!」
「杜小云。」
「有!」
「杞乐乐。」
「……呜呜呜。」
念名单的劳公公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杞乐乐!」
「……呜呜呜……」
午后的後宫门突然吹起了一阵阴森森的冷风,副首领太监劳公公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怯怯地举目四顾。
宫女们个个低著头娇羞不已,一点儿异常的动静也无。
但见杨柳处处、流水淙淙,让明明是炎热的天候,在这儿也变得格外阴凉。
劳公公吞了口口水,突然觉得这阵风吹得有点诡异。
听说……听说这个「德蘅小苑」在前朝并不是个宫女训练休息所,而是专门关一些不听话犯了错的宫女的地方。听说啊,以前曾有几个宫女想不开,在这儿上吊自尽了。
今年九十几岁的老醉鬼许公公就信誓旦旦的说,当年每逢阴凉的时节,他在这儿偷懒打瞌睡时都还会听到一阵「呜呜呜」的凄厉哭声……
劳公公一想到这儿,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该……该不会是真的吧?」
可怜他熬了四十几年好不容易当上副首领太监,千万千万不能在这个当头撞了鬼、中了邪呀!
「这个……那个……」他清了清喉咙,勉强控制两腿别不争气的打摆子,思忖著该怎么草草把各宫宫女的差事儿给处理掉,好赶紧回去烧个香拜个佛保佑平安哪!
「呜呜呜……」这次的哭声不再是飘飘怱怱的,反而有明显增大的趋势,这下子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不过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抛向背後——
照高矮胖瘦的顺序排列下去,在最最後面最不起眼的角落处,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肩头不断抽搐颤动,可是那越来越大的哭声就是从这儿冒出来的。
原来是人哭,不是鬼哭!
劳公公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後面後面那个……对,就是你,在哭的那个,抬起头来。」
小小身影怯怯地抬起头来,清秀的小脸上满是鼻涕眼泪,还一边吸气一边问道:「我……吗?」
「就是你。」劳公公排开人群,来到她面前左盯右瞧。
还好,虽然人是小了点瘦了点苍白了点,不过起码不是个鬼,而且看起来白白净净挺伶俐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温和地问。
乐乐胆怯地退後了一步,擦了一把眼泪,惧怕地望著他,「我……叫乐乐。」
劳公公眉毛往上一挑,「耶?你就是杞乐乐?」
她发著抖点了点头。
劳公公忍不住一击掌,「哎呀,这就是了。」
「我……我做错了什么事吗?」她大惊失色,漆黑滚圆的大眼睛眨呀眨。
「不是的,」劳公公看她大眼睛一眨,眼泪又要滚下来的模样,连忙挥著手道:「我是明白了,原来你就是杞乐乐,才会一连叫到你的名字就哭声不停。」
「……对不起。」乐乐很惭愧的低下头。
她也不是故意哭,就是忍不住哭……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只要一害怕还是一急,泪珠儿就不争气的滴滴答答掉下来,爹骂了几百次说她是倒楣鬼、赔钱货,家里都给她哭穷了,可是……可是她自己也忍不住哇,只要心头一酸,眼眶就热了。
真的是她把家里给哭坏了的吗?
一想到过去,乐乐的眼泪又夺眶而出,索性哇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哇……她进了宫了,再也出不去了,要在这儿被虐待一辈子了……哇……
她突如其来的哭声惊天动地,劳公公差点没被吓死,手忙脚乱地掏出手绢儿来,拚命想要止住她的哭声。
「这这这……嗳,别哭哇,等会儿给主子们听见可怎么办呢?还有,待会儿各宫就要过来带人了,你这样子净哭怎么行呢?给人家听见可不得了哇!」
尤其消息要传到皇上那儿去了,还以为他们这些太监头头们虐待菜鸟,到时候他们可就百口莫辩了。
乐乐听见他这么一说,吓得不停眨眼睛,「给主子听见……就很惨吗?」
劳公公拚命点头,「很惨,非常惨。」
宫里头是很讲究劳工权益的,尤其是皇上皇后和太子公主,对奴才们的福利重视得很,上次就是飞霞宫苏娘娘的贴身侍女毒打一个小宫女,结果恰好被太子爷看到,当场就被撵出宫外,终生不得再进宫。
宫中的差事又安稳又和乐,可是份肥缺呢,有多少人抢破了脑袋都进不来,那名狐假虎威的侍女又是被撵出去的,铁定会给左邻右舍指指点点到头都抬不起来的。
乐乐打了个寒颤,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恐惧,「那……就糟了。」
「的确很糟。」劳公公捏了一把冷汗。他才刚刚当上副首领太监,可不能就这样胡里胡涂被撵出宫外呀!
乐乐吓得小脸发白,拚命咬住下唇,努力摇著头道:「我不哭……不哭了。」
她还是第一天进宫,万一让主子一怒之下就给砍了,那该怎么办?甭说要揽钱托人带出去给娘了,恐怕是得托人把这颗脑袋带回去给娘,都还没有人敢帮忙呢!
所以不能哭,打死都下能哭,要不然下场……
她又打了个冷颤。
「很好,这才是乖孩子。」劳公公拿著名册,满意地道:「你想到哪一个宫去当差呢?」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脑子里一团浆糊。
只要主子不太凶,打起人来不会太疼,不会动不动就饿她十顿八顿的,那就好了。
看她乖巧可人的模样,劳公公心底忍不住升起一抹疼爱的温情,如果当年他没有净身入宫来,恐怕女儿也有这么大了吧。
「乐乐,你……会绣花吗?」他问。
「一点点。」她很是惭愧地道:「绣得不太好。」
「那识得字吗?」
她心虚地吞吞口水,「公公,对不住,我……西瓜大的字识不了一担。」
「会不会弹琴啊?」
她吓了一跳,拚命摇头,「不不不,我不懂什么谈情说爱的……我娘说那是羞死人的事儿,不能谈的。」
「噗!」劳公公呛到。
「公公……我会干粗活儿,什么样的粗活儿都会的,烧饭洗衣服劈柴种田养小鸡……我统统会。」她终於想到自己会做的事了,兴匆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