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思春原本想像中的大奸大恶女子相差太多了,害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脑中一思及千岁痛苦酒醉的模样,她又硬起了心肠。
‘你就是香姑娘?’她冷漠矜贵地开口。
小金一愣,抬起头,眼底浮现迷惘,‘我就是,请问你是‥‥’
‘我是阮思春,宝贝王爷的女儿。’她故意顿了一顿,才绩道:‘也是千岁末来的新娘。’
‘未来的新娘?’小金重复这五个字,脑袋霎时转不过来。
‘对。’她淡淡地道。
小金陡地清醒了过来,明白那五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他‥‥他‥‥你是他未来的新娘?他要娶你?’
‘怎么?不行吗?’思春高傲地一昂下巴。
这怎么可能?
小金的嘴唇轻颤了起来,心底阵阵地发冷,‘可是‥‥可是他说要娶我了。’
‘你和他只是假戏一场,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这种必要了,他决定终止这个可笑的计画。’她简短地宣布。
小金脑袋鞋然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知道‥‥我们的协议?’
‘怎么会不知道?他一开始是找我,但我拒绝了,他才去找你的。’思春故意说得好像小金是后补一般。‘现在他后悔了,而且我觅得嫁给他是个好主意,所以我们俩又“言归于好”,不再需要你了。’
她的话是那么无情现实又残忍,小金脸上的血色登时褪得一干二净。
公子是因为阮姑娘拒绝,所以才找上自己的?
事实实在太伤人,小金控制不住地强烈颤抖了起来,她的脸色苍白,眼神脆弱而受伤,‘我、我不相信你‥‥公子不会骗我的,他说过他需要我。’
‘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思春看她惨白若纸的脸色,有些不忍,放柔了声音道:‘香姑娘,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你要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计画,既然是计画,那么就会有更动与改变,所以希望你能谅解。’
只是个计画,一个冷冰冰的计画。
从头到尾就没有任何一丝爱与深情存在,她不是早就心知肚明了吗?
可是此刻事实摆在眼前,为什么又会伤得她鲜血淋漓遍体是伤呢?
‘计画有变,所以不需要我了?’她喃喃地呓语着。
思春忍住叹气的冲动,点点头,‘对不起,可是该有的补偿与报答,我们不会吝啬的。’
‘可是皇上那儿‥‥’她攀住最后的一丝希望藤蔓。‘皇上已经赐婚,是我和公子…’
‘我是郡主,相信皇上会乐见我与千岁亲上加亲,所以皇上那儿自然没有问题。’
她以为小金是担心龙颜震怒,‘不会有事的。’
郡主?王爷的女儿?那么她也是皇亲国戚了?
小金狼狈地低下头,自惭形秽。
成熟妩媚又尊贵,她早该看出这位阮姑娘不是寻常人哪!
‘你是金枝玉叶,跟公子正是绝配。’她像是在跟思春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这样很好,这样才对,你们‥‥才是一对。’
思春凝视着她依然苍白的脸庞,忍不住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小金抬起头看她,灿烂一笑,‘再好也不过了,这代表我可以离开公爵府了吗?’
思春呆了呆,‘呃,可以啊。’
不过思春立刻又生起气来,这位香姑娘果然不值得千岁娶,瞧她一副迫不及待要逃离公爵府的样子,根本就不把千岁放在心里。
思春更加确定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
她自信帮千岁解决了一个麻烦。
‘我该走了。’小金梦游般地站起来,想往外走,又想到什么似的说:‘不,我还得整理包袱‥‥’
‘你不用这么急啦。’思春忍不住道,一方面又暗气自己的心软。‘咳,我是说,你可以等千岁拿报酬给你以后再走。’
‘他已经给过我了。’她失魂落魄地回答。
他给了她四十几天幸福快乐的日子,给了她一个暂时遮风避雨的温暖住所,还有许许多多因他而付出的关怀,以及他的笑语和温柔。
他给了她拥有一次爱人的机会,让她了解世上真的有刻骨铭心的爱恋,有完美绝伦的心上人,虽然他也让她尝到了无比的苦涩和心痛。
这一切就够了。
‘喔?’人还未嫁就先给酬金,不怕人家拿了钱就落跑吗?
啧啧,这不太像那只精明‥‥呃,那个精明狡狯的千岁会做的事呀。
‘郡主。’小金突然唤她,‘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思春点点头,‘你说。’
‘请你帮我转告公子,就说我很抱歉,不能亲自跟他道别,还有‥‥’她喉头几乎梗住,却还是努力地挤出声音。‘我的第二个愿望就是,请他好好保重自己,第三个愿望是‥‥祝他岁岁年年永远快乐。’
思春不懂这其中的缘由,却还是被她真挚的话深深地感动了。
她脑中有个模糊的念头,会不会是自己弄错了什么?
可是思春还来不及回过神,小金已经进入屋里了。
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她便拎了一个小小的,褪色得厉害的包袱走了出来,头上的珠花宝簪统统卸净,身上的粉桃色绣衣裳也换成一件陈旧朴素的淡绿衣裙,却有着说不出的惹人爱怜,只是她眼底有着和青春稚嫩的脸庞极度不搭的沧桑。
不过是短短一番交谈,竟让她整个人仿佛历尽多年的沧桑,红颜恍若成皓首…
思春蓦地打了个冷颤。
‘郡主,公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请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爱他、陪伴他。’小金轻轻地,却是字字深重地道:‘谢谢你,谢谢。’
思春呆住了,就这样目送着小金消失在花墙拱门下。
第九章
大街上,午后的阳光剌目而暑气蒸腾换回原本的粗布衣,小铁仰头问道:‘姊姊,我们要去哪里?’始终温柔含笑,假作坚强的小金刹那间崩溃了。我们要去哪里?我们要去哪里?天地这么大,哪里才是家?哪里才是他们姊弟俩的容身之处?她跪了下来,一把抱住小铁小小的身子,泪水狂奔,‘对不起,小铁,姊姊对不起你‥‥’
‘姊姊?’小铁吓了一跳,心慌地挽住姊姊的颈项,惊慌失措地喊道:‘姊姊,你怎么了?不要哭‥‥有小铁保护你,你不要哭啊‥‥’
他从来没有见姊姊这样崩溃痛苦过,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小金抱住他哭得浑身发抖,声声摧肝沥胆、断人心肠。
小铁也哭了起来。
他好怕,好怕。
大街上人人侧目,却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对姊弟。
痛哭发泄过后,小金抬起红肿湿润的双眸,坚定地对弟弟说:‘姊姊好了,不哭也不难过了,姊姊不会有事的。’
‘姊姊?’小铁吸着鼻子,眼里忧色深深。
她对小铁绽开一朵好美好美的笑,‘我们离开京城,到乡下去,找一个地方落脚,建立我们自己的家,姊姊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四处流浪了。’
‘是真的吗?’小铁眼睛发光,又有些迟疑,‘那假姊夫呢?我们要走也没跟他说一声,还有,他不需要你帮他了吗?’
她的笑容有一丝瓦解,小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又不争气涌现的心酸,‘他已经有人帮他,所以不用我帮忙了,而且我也跟府的人告辞过,他们会了解的。’
他不需要她了,这个事实仍叫她心痛。
‘姊姊,假姊夫对我们真的很好。’小铁仰起头,一相情愿地问:‘难道我们不能继缭住在他家吗?我会想念陶陶、小喜姊姊和奶娘,还有超级无敌小铁的家‥‥假姊夫说那是给我的房子,是我的地盘。’
小金紧紧咬牙,勉强笑道:‘我们会有自己的家,还有,以后不要叫公子假姊夫了,甚至也不要再提起他了,好不好?’
‘为什么?你们闹翻了?’小铁聪明敏锐得教她害怕。
‘当然不是。’她掐紧了包袱,‘好了,别再说这些了,我们还得赶路呢。’
‘姊姊,那我们今天晚上要住哪里?’小铁迸走进问。
小金茫然了片刻,随即又坚强地道:‘我们会找到地方住的。’
小铁似乎也嗅出了一丝不寻常,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晚上还是要吃冷馒头吗?’
弟弟怯怯的问话让小金瞬间有如万箭穿刺心房。
她好没用,让弟弟跟着她吃苦。
‘我们今天晚上‥‥’她勉强咽下酸涩的苦水,提振着精神道:‘我们今天晚上会有好东西吃,不曾再吃冷馒头了。’
‘真的吗?’小铁又开心起来。
小金点点头,心里却是阵阵的茫然与凄苦。
她全身上下没有半毛钱,唯一攒的钱已买布裁衣送给千岁了。
她颤抖着伸手抚摸冰凉的额头,指尖触及柔若丝绢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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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千岁酒醉醒来,这才发现大错已铸成。
‘你说你做了什么?’他狂吼一声,宿醉的疼痛毫不留情地敲打着双臂,他忍不住缩了缩,可是腾腾的怒气却没有因此而消褪。‘你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