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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为身旁每一个人都计量到了,独独没费心为自己计量什么,她所拥有的,实在少之又少。这样的发现教他心房微微揪疼。

  取出怀中的碧簪,三两下利落将长发盘起,别上簪子。

  「这──」她好惊讶,下意识在发间摸索。

  「别取下,很好看。」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浅浅吻了记,她瞬间胀红了脸。

  真、真的吗?在他眼中,她是好看的吗?

  「谢,谢谢。」结结巴巴,道了谢。

  强势?大权独揽?工于心计?那些人真该来看看,此刻的她,和他们口中形容的那个人,有多大差距。

  虽然她脸上除了淡淡的失措,并没表现出更多情绪,但他就是知道,她很开心。

  这样的女子啊……小小的示好,就能令她心满意足,然后为你付出所有,舍生忘死,真傻。他终于懂得,福伯那番话的涵义。

  掌心贴上娇容,这一刻,他没太多想法、只想给她更多的真心、更多的温情──

  「你──」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她愕然,失声。

  「嘘,感受我。」感受他,也让他感受她。

  倾身,攫取柔唇上的温暖,同时──

  「爹……」细细的叫唤,惊醒两人,他退开,她转身,假装很忙地研究门上的雕饰纹路。

  盼儿并没醒,只是梦呓了声,翻身又继续睡。

  「咳、咳咳!我、我回房去了……」

  她脸红、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的无措模样,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没等到他应允,双脚却还定定站在原地,没敢随意离开。

  伸手为她拉拢了披风,系上绳结,柔声道:「好。」

  他今晚,暂时没勇气接续美事了。

  不晓得在慌什么,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推开门,又让门板给绊了下,差点跌了个颠仆,亏得他眼捷手快,伸臂往纤腰一勾,稳住她。

  「当心些。」

  也没敢再看他一眼,埋头匆匆而去。

  红杏出墙,不安于室?呵,这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好笑的笑话了。

  目送她仓促离开的背影,沈潜黑眸,泛开一缕浅浅的温柔。

  第5章(1)

  要说退休,其实也不尽然正确。更早的那几年,孟心芽还太嫩,许多要交涉的事务都是由福伯出面,而她在一旁见习,否则年纪轻轻的她,怕不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后来,福伯认为她磨练得够了,手腕够圆融,便放她独当一面,而他则是退居幕后辅助,也能多些时间逗逗孩子。

  孟心芽在外头忙,陆君遥在家里头可也没闲着呢。除了忙着收服小鬼头的心,也忙着看帐、决策,除了福伯,没人清楚大权早已移交,真正裁决大小事务的掌理人是他。

  他的理由是:「如果芽儿由这当中得到成就与快乐,那我会放手让她去闯,让她证明她可以做到什么样的程度。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虽然我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坚持,但我确实看见了她的疲倦,我不能不管。」

  福伯听了,欣慰又感动。「这才是我的好少爷,顶天立地好男儿。」在他心目中,最顶天立地的男儿,就是守护妻儿,给子他们所渴望的快乐。他的少爷,没教他失望啊!

  这段时日与福伯合作无间,同时也慢慢由他口中,知道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例如,父亲甫去世时,府里乱成一团,成群妻妾勾心斗角,忙争家产,只有她,安安静静地打点身后事宜,发丧、布灵堂、选棺木、作法事、守灵、送葬,全程没有掉一滴泪,显示出无比的坚强。

  办完后事,以着极强势的作风,接掌起家业,不难想象,四面八方会涌来多大的反对声浪,一名才十来岁的小姑娘,要如何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但碍于陆家老爷临终前确实如是嘱咐,所有人虽不服,也无话可说,只等着看她有多大的能耐,等着看她出糗、哭着求饶……

  有好几次,福伯见她在夜里躲进丈夫以前睡过的房里偷偷掉泪,然而天一亮,依然是无坚不摧的孟心芽,不曾在人前示弱。

  或许,陆老爷早料到会有那么一天了,所以早早便将她带在身边见习磨练,而孟心芽也确实没让人失望。她做得极好,甚至,超出众人所期望的。

  他还知道,三娘那嫁给小厮的女儿──陆家的六小姐,其实是两情相悦,偏偏三娘眼高于顶,看不起马房小厮,偏要她嫁予富贵人家,两人甚至计划好私奔的日子。

  后来,孟心芽知道了这事,销毁了他的卖身契,作主这桩婚事,将三姨娘给恨得牙痒痒,但那时陆家由她主事,三姨娘再不情愿,又能如何呢?

  六小姐是嫁出去了,众人只当她是又解决一个争家产的人,却没人知道,她私底下替小姑备了笔多丰厚的嫁妆,并对那男人说:「一个人的出身不代表什么,我知道你有傲骨、有想法,才会将她许配给你。你要留在京城也好,离开也成,总之,做点小生意,你若是个男人,就闯出一番天地,证明给你岳母瞧。」

  那日,六小姐感动地抱着她猛哭,直说:「嫂嫂,谢谢妳,谢谢妳──」

  她成全了所有人的幸福,善待他身边每一个人,独独,不曾善待她自己。

  她拥有的,是那么少,而他甚至不知道,她想什么、要什么……

  晌午刚过,孟心芽便回来了。

  稍作梳洗,便要到书房处理事务,经过一道房门,便再也迈不开步子,不受控制地推开眼前的门,跨了进去。

  他睡着了。

  孟心芽吁了口气,至少不必费神思索要跟他讲什么,心口稍稍安定了些。

  怎么坐在桌前就打起盹来了呢?他左手支着额,看起来有些倦意,微蹙的眉心不知在思索什么苦恼的事……

  拎来外衣为他披上,收不回的手顺势抚上了他眉间。

  他长得,煞是好看。

  这张脸,在世俗公认的标准中算是俊俏了,这她一直是知道的,纵使是从前病弱时的苍白,依然不减清俊,祈儿长愈大,愈是好看,她好高兴儿子长得像他。

  指掌顺着脸容,来到唇畔。

  他的唇,不同于记忆中的冰冷、苍白。

  不由自主地来回轻抚,那里,有着健康的色泽,透过指尖,传来微温的热度。她还记得,那厚薄适中的唇片,曾经无比亲密地贴住她的──

  如果那晚没被盼儿打断,他会做些什么呢?

  胸口莫名地鼓噪,由着那股冲动,她倾身,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唇。

  半梦半醒间,他支着额头的身子微微一顿。

  「啊!」她捂住唇低呼,连忙退开,懊恼自己饥渴恶狼似的举止。

  他、他、他──好像要醒了。

  完完全全失了方寸,像作贼似的,心虚而慌乱地窜逃出房门。

  下一刻,陆君遥睁开眼。

  莫说他没睡着,就算睡了,由她这般抚弄,要想不醒也难。

  他好像──吓跑她了。

  那实在不能怪他,他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止呀!在他面前,她总是僵硬又不自在,从不曾展现过这样的柔情。他一直以为,她对这个丈夫还挺生疏,需要再多些准备去适应的。

  她会主动吻他……这代表什么呢?

  前一刻,还在苦恼不知她想要什么,下一刻,她就给他这么大的震撼。再想起早些时候将这困扰说给福伯听时,他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瞪他──

  「若要说少夫人不解风情,我看少爷你,更是呆头鹅一只,唉……」猛摇头离去时,口中还喃喃直说:「惨了惨了,病有药医,笨有没有得医啊……」

  他……笨?!

  就因为,他不晓得芽儿要什么吗?

  她要什么?她要什么?

  这一刻,脑子里似乎有些模糊的轮廓浮现,关于她这九年的虚掷青春,无怨无悔……

  *

  一路奔出房门,她蹲在鲤鱼池边,急喘着。

  纤指捂住心房,那里,跳得好快,几乎要由胸口蹦了出来──

  怎会──像个花痴似的,做出这种举动呢?

  当时,脑子里只想着,他昨夜的温柔,想着他曾经烙在唇上的温度,想着、想着被他那样碰触的感觉,于是就──

  无尽懊恼地盯视着水中倒影,脸颊红艳艳的,她捧着发烫的脸蛋,担心那样的热度一辈子都要退不下来了。

  镇定点,孟心芽,妳有点出息,不过是一个吻,孩子都生过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的──

  可是、可是──心底有声音反驳回来,那是不一样的,当年她嫁进来,并没有在新婚之夜与他圆房,她也一直以为,夫妻就只要睡在一块便成了。

  爹怕是察觉了,要妻妾中入门时日最短、也最为温顺的小姨娘教导她一些闺房之事,暗示她主动些。

  有哪个当丈夫的,会娶妻半年,连妻子更衣都特别回避的呢?

  他甚至不只一次用言词暗示她,如果哪一天,他无法与她白首,她就去找她的幸福,别让他耽误了她。

  他在为她留后路!

  她隐约察觉到,他并不想与她圆房,如果她不主动,那么他们一辈子都会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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