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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她看见了一幅画。

  画里是一个有点圆的年轻姑娘,依稀可以窥见她眉目清美,她的眼儿弯弯,笑得十分开心,面露慧黠带点娇气,还有几分顽皮。

  画的右上方,提了一段字,墨迹未干,显然作画的人还没有走远。

  她轻声缓念着:「蕞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她慢慢地蹲下,圆脸埋进画里。

  所谓伊人,是指她吗?

  十九岁的相貌,神色却是她十二岁的样子。现在的她,曾有的热情早就消失殆尽,再也回不去了。

  腹部有些疼痛,她直觉要拿篮里的烧饼吃,临时又看见那被她弄皱的画像。

  突然间,她丢了烧饼,踢开她食物的篮子,踩烂落在地上的烧饼,才踩两下,腹部开始遽痛,痛到她无力跌坐在地。

  「要白……要白!妳干什么妳?」

  有人硬是从她背后抱起她,她挣扎叫道:「你放开我!公孙显你放开我!」

  「张开嘴!我叫妳张开嘴!」

  她撇开脸,避开嘴边的烧饼,紧紧合着嘴,就是不张开!死也不张开了!她感觉到自己被丢上床,正要踢他,他却压了上来,硬是撬开她的嘴!

  「我叫妳吃下去!」他怒声叫道。

  她不吞不吞……

  「吞下去!」

  下颚被扣住得死紧,腹若火烧,烧得她好痛好痛,不吞不吞她死也不吞……眼泪滑落,她开始狼吞虎咽。

  他见状,连忙递过小烧饼。

  她抹去满脸的眼泪,低声说道:

  「你别再压着我,我很难受。」

  他死死地盯着她,没有起身的打算。

  她终于耐不住,瞪向他,随即微怔。他苍白的脸庞全是汗水……她涩声道:

  「你回去好不好?」

  「妳真这么讨厌我?」他的声音比平日还要沙哑。

  「……你在岛上待了半年多了,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妳真这么讨厌我?」

  她有点气了,恼声喊道:

  「我讨厌你喜欢我,我讨厌你每天帮我守夜,我讨厌你出现在这里,我讨厌你不去娶老婆在这里缠着我做什么?你回去你回去!」

  「妳不喜欢我么?」

  她闻言,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道:

  「显儿,你遮住我的眼睛好不好?」她要忙着吃东西,哪有空手呢。

  他的掌心轻轻压住她的双眼。终于不用看他的眼了,他什么都好,就是老爱故意让他那双充满奇异感情的眼在她面前流动着。

  他长得像嫂嫂,可是嫂嫂的眼睛没有他这么赤裸裸。

  现在,就算她张着眼,眼前也是一片黑暗。她轻笑出声,摊软在床上道:

  「显儿,我们是姑侄耶,你这样可不太好。」

  「妳并非真姓公孙,我俩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说得真狠心。」停了下,她道:「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累了?你来到岛上,就是怕我寻短见,是不?你瞧,刚才我想寻死也还不是耐不住疼痛,我最怕痛,你可以放心了。你回去吧,我每天每天都给你写信,写到你烦了厌了,好不好?」

  上头完全没有回应,甚至她也听不出他的呼吸声,过了良久,才听见他道:

  「原本,我是打算等妳康复后再说娶妳的,那时要比现在容易太多了,但看见妳的信,我知道我要再不来,就算找到解药也没有意义了。」

  「解药?」泪水又从掌心下滚了出来。「有可能吗?大家都找了这么久……这几年大哥设了好几次陷阱,都无法引出血鹰来,我还能等多久?

  显儿,算了,你们也会累的,都算了好不好?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胆小又怕死,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当你的武先生吧。」

  掌心慢慢离开她的眼,她对上他的视线。

  他就在她的上方,长发垂在她的身侧。她想要不去看他的眼,但他的眼神迫得她不得不对上他。

  「妳给我时间。」他哑声道:「再给我六年,我一定把他们揪出来,找出妳的解药。」

  「六年?」

  「六年后,妳要干什么都行。但在这六年里,妳得为我保住公孙要日。」

  他给了她一个期限啊,不像大哥他们,没有把握,不敢给她一个最低期限,让她每每错觉她的未来就得这样过下去,永无止境的。

  即使,他给的是一个很容易醒来的美梦,她也满足了,至少她熬不下去时,还能想着,只要六年,只要六年就能苦尽甘来了。

  「你到底喜欢我哪儿?」

  「不知道。」他答得很快。

  她面色一怔,张嘴想要说什么,他却俯下头,轻轻吻上她的眼。

  「我想抱你,却不能抱。」她轻声说着。

  「这简单。」他拿过她手里的烧饼喂她。「现在妳可以抱了。」

  她瞪着他,低声嘀咕:「你当你在喂雏鸟啊?」说归说,双臂还是抱住他的细腰。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道样抱住一个男人……

  他的重心微微压向她,造成身体碰触,她面容有些泛红。

  「如果你再大一点,抱起来就过瘾了。要白,这是妳说过的话,现在妳满意了吗?」

  她瞠目结舌。

  「你……到底还有什么话你不记得的?」那有人记得这么清楚的?

  他嘴角微地上扬,让她一时又入了魔道,只能任着他喂食,任着他趁虚吻着她的眼角、脸颊……

  六年后,他也才二十三岁,就算她独占他这六年,之后她不在了,他还是有美好的未来吧?

  那,她偷着他六年,不算是罪大恶极吧?只要六年,六年就好了。

  以前她会觉得这日子真长,现在觉得才六年,心情竟然完全不同了。

  看见他嘴角沾着墨汁,她一愣,惊慌地乱抹着脸。「我脸上都是墨水吗?」

  「嗯。」

  「那一定很丑,你还亲!」

  他没有答话,起身下床拾起食物篮子递给她。

  「显儿……你别告诉大哥他们好不好?」她觉得保密比较好。

  他看她一眼。「爹他们都知道。」

  她差点没捧稳篮子。

  「公孙家都不讲究日子的,年前成亲好么?」

  篮子真的滚下床了。

  公孙显面无表情地再度拾篮交给她。

  「显儿……」她发现喉口有点涩。「不是说好六年后吗?」

  公孙显蹙起眉头。「妳误会了吗?」

  「我误会什么了?」她从来没有这么虚心求教过。

  「六年是找解药用的。」黑眼轻瞇。「现在不成亲,妳想不明不白的跟我在一块?不明不白的共睡一床?不明不白的抱我一个大男人?」

  是他每天守夜,早上她醒来轮到他睡她床上,这也叫共睡一床?要她抱,她才抱的,又不是赤身裸体。她有点委屈地抿了抿嘴,最后忍不住笑了。

  他盯着她。

  她垂着脸,轻声道:「成亲那事,大哥大嫂那儿你说妥,我不理的。」

  「好。」黑眸微软。

  「……还有,你成亲的事,只准岛上知道,不准传出去的。」

  他闭上眼,沙哑道:「我本就有这打算。」公孙要白的闺名,绝不外露。

  她闻言,点点头,细声道:

  「那就都拜托你了。」

  「嗯。」

  然后,过年前,她跟他,就在岛上成亲。

  第十章

  她好像作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显儿来岛上的那段时光,这段时光是她最幸福的时候,有时候回忆起来,她都还会偷偷躲在瓜棚下傻笑着。

  她还记得,成亲那晚,只有月光,他向来偏冷的嗓音也在那一夜里,如醉人月光,让她永远永远也忘不了。

  他说,从此以后,她就是公孙要白,就是他的人了。

  她本来就姓公孙,但从那晚起,公孙两个字的意义不再一样了。

  偶尔,他会带着她上附近的小小岛,那时,他不愿公孙要白的名字曝光,便要另外为她取个假名,她想叫山风,轻轻的来,轻轻的消失,但只要他回到这山上,她总是会一直守护着他的。

  她不知道他听出来了没?但那时他只是看着她,没有否决这个名字。

  她是他的妻子,虽然没有圆房,但她一直是心满意足的。有时,他也会吻着她的额面……就像现在正在吻她的……温温暖暖的,没有激情,但令她真正放了心。

  「要白,要白,妳在笑呢。妳在作梦么?妳这么喜欢作梦么?就算这般喜欢,妳可以以后慢慢梦,别急在这一刻。妳醒来,好吗?」

  醉人的月光又来了,在她耳边低声重复轻吟着。她甜甜笑着,想继续梦下去。

  可是,这扰人的月光老是骚扰着她,每次她正快乐地梦着往昔,就是这道月光让她睡不安枕。

  「要白,妳不想知道妳房里的秘密吗?」那月光又拂过她的面了。

  秘密?她好想知道。不过,她想这辈子是没机会知道了,她想这样子睡下去,没有痛苦也不用再吃下去了……

  「那秘密,有关公孙显的,妳不想知道么?妳不想醒来亲眼看见他么?」

  有关显儿的,显儿……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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