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对她有情有义,她当然懂得知恩图报。
她又想起他之前的「喂食」,不由得傻气偷笑,而后神色逐渐发软,低低叹息呢喃着: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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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跶跶跶的,离城了。
说什么带她到城里走走,也不过就是从客栈徒步到干粮店,把老板叫出来,跟她详细介绍各式各样的点心,全是她没有见过的。
这十年来她未曾踏上中原一步,真的错失好多哪……结果,车内堆满几天份的干粮,当时老板瞠目结舌的表情令她觉得好丢脸。
她也不是很想吃,但她必须吃一定要吃啊!她恨恨地咬着据说是这几年风行的豆沙角翅,什么东西在她嘴里吃来都是一个味道,哪来的特殊风味?老板骗人!
车外,偶有私语飘来。她撩开车窗一角,首先入她眼的,当然就是有情有义的某人。他身着淡纹黑衫,腰间系着暗色扣玉带子,虽然离虎背熊腰还有漫漫长路要走,但她力挺自家人,公孙显绝对是最出众的那个。
与他并骑的,是天罡派的首席大弟子程琤,坚持率人护送他们一段路。
她还记得,某人介绍时,程琤的神情很震惊,仿佛某人的老婆不该像她这样。
不像她这样,要像哪样?她下意识摸摸圆脸,含怨瞪着某人的背,试着以灼热的目光烘烤他的背,最好烧出两个洞来。
他背后长了眼睛,回头冷冷瞥她一眼,她吓得缩回车里,泄恨地吃着点心。
驾着马车的傅玉,将一切看在眼里,更笃定这对夫妻有问题。他趁着公孙显与程琤在前头领路交谈时,半拉布帘,侧身问道:
「公孙夫人,妳……」
「叫我山风就好。」
「呃,妳是什么时候嫁给公孙先生的?」他不是包打听,实在是公孙显成亲一事保密得太神秘,令人起疑。
有人跟她说话,她绝不拒绝,尤其对方是她崇拜的数字公子。她坦白告知:「算一算,今年正好第五年。」
「五年?」傅玉回头仔细看她面容一阵。「敢问公孙夫人今年芳龄?」
「二十五了。」
傅玉震惊地松了缰绳,幸亏马车走的是平坦道路才没有出事。他甩甩头回神,拉回缰绳,一时口舌不顺道:「我、我以为妳才二十上下……」
「我哪这么小!」她有点不悦,最恨有人暗示她的孩子气。
「这么说来,九公子的腰脾就是公孙给的定情信物?」傅玉试探问道。
原来,这就是定情信物啊!她恍然大悟。她记得,她收到宝贝小腰牌时,天天配着它睡觉,虽然醒来后腰骨酸痛,但她还是乐得好几天都忘了自己的惨况。
「妳在傻笑什么?」
她面色一正,道:
「我哪傻笑?我二十五,很沉稳了。」索性爬到车前跟他共坐。前头的公孙显背后真的长了眼睛,忽然又回头赐她一记冰冷的眸光。
她视若无睹视若无睹,眼儿闪闪发亮对着傅玉崇拜道:
「八公子,既然我们都是自己人了。请问,数字公子到底是如何神出鬼没的?我曾听说每回江湖有大事件发生时,数字公子总是及时出现在现场,从不例外。」
这种单纯的崇拜,让傅玉很受用,他微微一笑:
「这很简单,不就是……等等,公孙先生没跟妳提过吗?」
「他天生话少,总说我以后就会知道了。」
「呃,是啊,以后妳就会知道了。」他盗用公孙显的话敷衍她。公孙显不说,他也不能说。傅玉见她一脸失望,遂道:「妳对数字公子了解有多少?」
她笑瞇瞇的,略带得意地说:
「云家庄挑选的数字公子都是些没势力没背景的人,以防记史有所偏颇,这一直是江湖公开的事实,并藉此婉拒各门派送上门的弟子。」
他点点头,道:
「妳倒是了解不少。这一代的数字公子加妳就是九人,大公子云游在外,不定时寄册回庄,自我入庄后一直没看过他,但二到七公子妳迟早会见着的。另外,如果我们数字公子要放弃名号,只有两种原因,一种是死,一种是自动放弃,腰牌自然回归给云家庄主子。」傅玉瞧见她一脸认真聆听,不由得大为满意。
他排行数字公子里的尾巴,难得有机会逞逞师兄威风,感觉实在很好,虽然这个九师妹年纪老了点。
他再细说道:
「我们这一代的数字公子,有老也有少,就是这个原因。历代,大部份的数字公子一过四十,就放弃名号归隐去,至今没有人明白这些人为何甘心放弃这得来不易的名号,而绝少部份的几人不肯颐养天年,死霸着这个名号。上一代的数字公子们,年纪轻轻便随闲云公子归隐,唯一一个守着名号不放的,就是早过天命之年的三公子,以后妳也会有机会看见他的。」
「三公子吗……真希望能早点见到他呢。」她轻声道。
「还有啊,云家庄的数字公子,清一色绝对面目清秀,上得台面,学富五车,各有长才,在历代的数字公子里,还曾有进士身份的呢。」重点来了。「好了,现在告诉我,妳有什么才能?天象?易容?才女?饱读诗书?曹植之才,七步成诗……厨工?」他等着等着,等不到答案,转头一看她,她正装模作样左顾右盼。
他瞇起眼。
她装不下去了,就指着天边的云,道:
「那朵云挺像是马车的,对不?」迅速埋头啃食。
「……」不用说,此女一点长才都没有!公孙显到底是被灌药了,还是瞎眼了?
傅玉吸气再吸气,干笑道:
「公孙夫人,偶尔,妳也可以停一停,一刻不吃不会死人的。」
「……我也想停下来啊。」她有点委屈。
「那就停下啊!」他忍不住破口低斥:「妳没有看见先前程琤的眼光吗?」
「看见了。」而且看得很明白。人人一知她是公孙显的老婆,就露出同样眼神,她想忘也忘不了。
「妳知道为什么吗?」
「……你可以不用说。」说出来就太伤人了。
傅玉送她一记白眼,说道:「那是因为人人都以为公孙显眼光极高,至少得挑一个不输他姑姑公孙要白的姑娘才是。」
她一怔,直觉抬眸看向公孙显的背影。
「公孙先生可跟妳提过他有姑姑?」
「……有。」她低声道。
「那妳也知道云家庄汲古阁里有公孙小姐的画像?」
「画像?」她疑声道。他没提过啊,
「哎,一见妳的表情就明白妳被蒙在鼓里。算了,当我好心,先给妳心理准备,免得妳回庄后羞惭至死。公孙要白是公孙显的姑姑,虽然是姑姑,但也只长他两岁,十二岁那年被人偷袭,生命垂危,幸得天降奇缘,有高人在场相救。」
「……」她听到傻住。有高人相救?她怎么一点也不知情?
「高人脾性都是古怪的,当晚他老人家就带走公孙要白,从此不知所踪。这十几年来云家庄始终寻觅未果,当年春香公子非常疼惜她,于是绘下她的画像。」
春香公子为她绘像?某人也没告诉过她啊,怎么她全一无所知?
傅玉再道:
「春香公子以她十二岁相貌,拟画出她双十芳华的倾城美貌,就挂在汲古阁的第一扇门后。江湖人一向可以自由出入第一扇门后的汲古阁,所以,这十多年来,适婚的英雄豪杰都在期盼她能早日现身。算算年纪,她今年二十多,还不算老,只要她没成亲,各方少侠都是有机会的,我也坦白告诉妳,那画像我看过,就算是列入江湖美人册的首位,也绝无人抗议的。」说到最后,就连才十几岁的傅玉也忍不住一脸梦幻,只盼在公孙要白年华老去前,能一睹她的美貌。
「拟画,都是假的。」她语音低微,只有自己听见。
傅玉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再叹:
「其实公孙小姐天生病弱,乃是朝露之骨,公孙家极力为她延长年命,谁知这一切费心费力全灭在她过目不忘的长才上。当时,江湖闻名的暗杀组织血鹰看上她的长才,本要趁着春香公子生辰掳走她的,哪知公孙显在场,她才逃过这劫数,只是,也正因公孙显在场,公孙要白替他挨了一掌,这才致生命垂危了。」
一听到血鹰,她浑身开始发抖。
「别看现在江湖很平静,其实近年朝廷跟江湖关系紧绷,这几年血鹰连杀数名朝官,让朝廷瞧江湖瞧得很不顺眼。」他咬牙:「云家庄的弟子可以神出鬼没在任何地方,偏就是无法渗透血鹰,唯一得知的,就是暗杀者身上必有老鹰血痣。」
「山风!」
清厉的低吼,震回她的心思。她浑身一颤,连忙塞食物进嘴里,回神瞧见傅玉正一脸疑惑,而她的某人相公不知何时来到马车身侧,正盯着她吞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