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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教人头疼的是,她干出的这些事落入敖老大眼里,全成了「巾帼不让须眉」之举,很值得拿出来说嘴、痛饮三大坛酒似的。

  他不管她,试问还有谁管得了?可是形势偏偏由不得人。

  一年后,师父功德圆满地出了关,他禀明一切,隔日立即动身回中原。

  返回洞庭湖后,从「三帮四会」的众人那儿得知,敖灵儿自留书出走,便不曾回水寨,虽几次「借兵」,常是目的达到了,就和众人一拍两散、挥挥衣袖,不知往哪儿逍遥去了。

  所以,他已寻她好几个月,终于老天开眼,让他把人逮个正着了。

  倘若要细数这将近两年来她所掀起的祸事,真真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道不尽,而当中最教人震惊的,莫过于她驱使着赵东等人,欲劫那位女扮男装、名唤殷落霞的姑娘。

  此举分明师出无名,她却编就出一个绝顶荒谬的理由,要那位男装姑娘对她受损的名节负责。

  「妳和她都是女儿身,即便对方男装再如何清俊,姑娘家就是姑娘家,妳要她负什么责?」这事闹得不小,因为那名殷姓姑娘颇有来头,最后不但劫人未成,「三帮四会」还险些与两大武林名派结仇。

  他隐约有种想法,她之所以如此猖狂蛮干,愈干愈惊世骇俗,像是故意挑衅他,要他不好过。唉……

  敖灵儿对他的质问不予理会,哼了声,赌气地把脸撇向篷子的另一边。

  篷外夜风袭入,含浸着湿润之气,想来再过几刻,便要落下春寒夜雨。

  「灵儿?」司徒驭沉声唤着,不允她闪避,指已扣着她尖细的下巴,扳了回来。「跟我说话。」

  「咱们有啥儿好说的?」

  他的指温热温热的,也不见他使劲儿,她却挣脱不掉。心浮乱,双颊竟涌暖潮,她莫名地恼起自个儿。

  「反正我的事你全摸清了,我、我才不在乎你作何感想!」至于因何要劫那个男装姑娘?这秘密,她、她……她打死也不对他说!

  司徒驭英眉飞挑,专注地凝视着她。

  他在幽暗中仔细瞧着,分离了许久时候,如今再见,眼前这张瓜子脸儿已少了几分稚气,五官深有韵味,蓄含着独有的神采,杏目灵动依旧,瞳底辉芒烁烁,耐人寻味。

  他轻叹了声,一时间也不清楚为何会逸出这声幽叹。

  方指自有意志地拂上她的霜颊,未多留连,已淡淡地握住垂在颊边的一缕乌丝,微微一笑。「妳把头发留长了。」

  为假扮王府家了,她的发原是学男子规规矩矩地束作一髻,但经过一场混乱,束带掉了,发髻也松了,整个披散而下,垂至肩背,已不再是以往飞翘又爽利的短发。

  他不是正忙着质问她、寻她晦气吗?敖灵儿教他突如其来的淡笑温语给弄怔了,有些回不过神。

  「长发模样佳,秀气可人。挺好。」他指腹一次次揉蹭着那份软意,凤目微沉。

  好什么好?「我我、我……」该死的!她在结巴个啥劲儿?

  深深吐纳,瞪着那张俊得好没天理的男性脸容,她一把将发丝抢了回来。「我等会儿就把它绞掉!」秀气可人吗?她……她才不稀罕!心一促,忙甩开那古怪感受。

  司徒驭玉面略凝,神情隐晦,沉吟了会儿,道:「绞短了发,再搭上这张小脸,像个嘴上无毛的小少年,有哪点好处?」

  「那留长发又有啥儿好处了?」他真管到她「头」上来啦?敖灵儿气呼呼的,也弄不明白两人的谈话扯着扯着,怎跟她的头发纠缠上了?

  她忽地学他方才的举动,亦出手握住他垂于颊侧的一缕黑发,那触感较她的好上几倍,她搓啊、揉的,还有些粗鲁地拉了拉。「难道得如你这般,留着一头黑亮得刺目、比姑娘家还长的发,再搭上你这张长不出半根毛、比姑娘家还美的脸,才叫作好啊?」

  她的嘲讽让他好看的薄唇微扬。

  「我有长毛,天天都长,只是我刮得勤些。」

  嗄?!敖灵儿一怔,俏睫眨了两下,挺怀疑自个儿到底听见了什么。

  眼前的男人慢条斯理又道:「我随身带着小薄刀,那薄刀是我请一位家里经营打铁铺的朋友帮忙打造的,携带方便,用途甚广,特别是贴着脸滑过,胡髭尽除,干干净净。所以,我可不是嘴上无毛的少年郎。」

  朱唇半启,那双水杏眸子仿佛瞧见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玩意儿,傻愣愣地瞪着。

  「不信?」司徒驭剑眉轻飞,神情尽管正经八百,眼角却似闪动着笑意。「唔……好吧,那妳摸摸。」说着,青袖里的大掌迅捷地握住她一只小手,拉来贴在他颊边和下颚处摩挲。

  他今晨以薄刀刮除过,此时入夜,净白面皮虽瞧不出端倪,但细小的青髭其实早又冒出,得用手触摸才知。

  这是……怎地一回事?敖灵儿被动地贴抚他的脸,柔软小手真切感受到那略微粗糙的脸肤,刺刺的、痒痒的,煨着她掌心一片热,那莫名热意由手脉窜上,教她脸红心烫。

  「我不摸!偏不摸!」陡地抓回心神,她使劲儿抽手,胸脯起伏明显。

  本欲操着脏话臭骂他几句,继又思及他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苦头,咬咬唇,硬是按捺住了,只能隐忍着在肚子里腹诽他。

  「所以,事实便是如此。」他没头没脑地作了个结论。

  敖灵儿不解地抿唇,听他语气慢吞吞的,别具意味又道:「事实就是,妳是个女儿身,脸上不生毛的,就算剪掉长发,绞得比男子还短,仍是货真价实的姑娘家,可不是少年儿郎。」

  「那又如何?」她说话的语气好冲。

  他目光一湛。「还能如何?既是女儿身,要找人对自个儿的贞节负责,对象好歹也得是个男的,妳尽挑姑娘下手,真是非女色不爱吗?」

  「你!」她陡然一惊,瞠目结舌。

  他没打算点到即止,压在心底的疑惑早在许久之前就该全然挑明。

  抿抿薄唇,他继而又道:「妳喜爱芝芸,那无可厚非,妳爱她、护她,就算行为过火了,我也以为那仅是因妳十足心意地在乎着她,不忍她受丁点儿委屈,毕竟芝芸打小病弱,与妳又如此贴近相亲,情谊更胜姊妹,而我当年离开洞庭湖后,整整三年,妳与她更是形影不分离,但是灵儿……」雅嗓轻轻一唤,叹息着。「那绝非男女之间的情意。」

  再不说开,他怕她越陷越深,弄浑了自个儿的本性。

  他承诺过芝芸,亦承诺过自己,要管着她、好生照看她,无论如何都得办到。他绝不允哪天她猛然兴起,又率「三帮四会」的众伙去劫走别家姑娘,甚至……甚至抢人妻女。

  思及那可能性,他心头陡凛,浑身暗颤。

  自从芝芸离开人世后,他一直挂念灵儿,为她忧心,即便留在西域为师父守关,他仍无一日不惦念着她,再也做不来当年出走时的那份潇洒。

  ……灵儿为所欲为惯了,可她的心其实好细腻的,像只小动物,会有脆弱的时候,也容易受伤……

  别教她感到孤单啊,驭哥……

  芝芸意近「托孤」的话低旋回绕,那一次返回洞庭湖,他见到眼前这向来要强的小姑娘脆弱的、不堪一击且惹人心怜的一面。

  我不哭……我才不哭!我为什么要哭?!

  她嚷着不哭,却泪流满面。

  我不要你,司徒驭……呜……不要你……

  她嚷着不要他,小手却如溺水者攀住浮木般,紧紧地揪住他青袍的襟口,埋在他怀中呜呜嚎哭,像受了伤的小动物,痛得浑身颤抖。

  然后,他的心隐隐波澜,底蕴太深,教他着实费了番工夫,才渐渐明了这一切——对她,真是割舍不下了。

  「灵儿……」他叹息又唤。

  敖灵儿说不出话来,喉中梗着无形的硬块,脑中一片空白。从未想过,他会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些。

  篷中变得好静、好静,篷外的虫叫与蛙鸣全已敛止,能清楚地听闻雨落江川的声音,细细的、轻轻的、迷离有意的,如琴弦上最幽柔的古调。

  微寒,她不禁瑟了瑟,藕臂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

  她秀颈淡垂,大半的脸容隐进幽暗中,菱唇扬起一抹苦意。

  她是喜爱芸姊啊!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送给她,博她欢笑。

  她也曾经那么、那么地喜爱他。而他的出走,让她心痛,如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般的心痛和不甘,让她更想占着芸姊不放,她怕,怕自个儿又被抛下,她真恨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男女之间的情意吗……她一直不敢多想。

  倘若她对芸姊的心疼和占有不属于男女感情,而是她胆小且害怕孤单的一种自卫举动,那么,她对眼前这名男子呢?

  她那时设局引来那位男装姑娘殷落霞,跟着兴起欲要劫走人家的念头,追根究柢,那因由亦是出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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