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弟似懂非懂。
“还有,你记得,你什么文章都可以读,就是不准读〈洛神赋〉……读了有害身心啊!”她叹道。
有名看似分庄的大弟子匆匆奔出来,看看她一身翠绿衣裳,上前试探道:
“全油小烤鸡?”
她闻言,差点扑地。这是什么暗号啊?
“养生云家餐。”小江弟正色代答,瞄着大姐抚额哀叹。
那大弟子松了口气,道:
“总算等到……小烤鸡姑娘了。”递出一封信。“这是闲云公子的信。”
她慢吞吞地摊开,读了一会儿,道:
“我明白了,多谢。小弟,走了。”
“大姐,咱们要上哪儿?”
“嗯……先去买几只小烤鸡,然后上船去。你记得,上船之后,不管谁问你,你都说,小烤鸡是你买的。”反正小江弟被她养得肥肥胖胖的,多带几只上船,没有人会怀疑。
“大姐,咱们要回云家庄了吗?”
“不,我们要上船。”
两人花了一天到岸口,当然,中途她买了许多油腻腻的食物,让小江弟带着,并嘱咐不准吃光,最近的小江弟很有贪吃的本能。
岸口早已有大船等着。
“大姐,船耶,是要上这船了吗?”小江弟兴奋地问道。
一上船便是一生一世也离不开了,但,她内心深处又非常想上船。
“上船吧。”她笑道。
她让小江弟先行上船,而后慢悠悠地跟着上船。
甲板上,都是眼熟的数字公子跟弟子。
其中与她最为亲密的男人刚自船舱上来,他一瞧见她,神色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黑玉般的俊眸却是神采流动。
他回头对公孙纸笑道:
“人都到了。准备开船了。”
她负手上前,撇开目光半天,又往他瞧去。
“闲云公子名响中原,年方二十七,这么快就退隐,好吗?”
公孙云不以为意,道:
“我不想做的事,世上尚无人能左右我。”
她闻言,嘴一抿。被她套出来了被她套出来了!那天在天璧崖上他果然没有食药……哼,搞了半天,真正在忍的只有她吧。
“我十三即为公子,至今十四载,见过太多龌龊之事。利益冲突、一时私心,甚至男女间的风流导致悲局也不少,所以我从不给人多余的奢想。无波,一人练功究竟为何?从今以后,卸去公子名号的我,一心三思保护我真正心爱的人,再也不必顾及其它。”
她黑脸微微发热。
他笑着取出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脸蛋色彩,蜜色颊面明显可见晕红。她眼波乱移,叹气道:
“当日真不该那样放纵的。”报应报应。
“你若对我没有七分情意,哪怕是服了十颗合欢散,也是会不动如山的。”他颇为含蓄道,而且笑得很愉快。
说得还真笃定,但她也不想反驳,不去做一些无谓的抗辩,反正事情都做了……唉,大不了当作强烈春梦版就是。
在天壁崖上最后一夜,沐浴过后,她闻着他身上与她相同的特殊硫磺气味,想起当年他误闯天璧崖时也是一身的硫磺味,果然始于天璧崖,毁于天璧崖……怨孽啊!
他亲自替她绘上黑妆,让她自行下山,避开有心人的追踪。
这就是做坏事的下场。众人视她为妖女,哪知真正妖孽平常带着高风亮节的牌子四处安走……他大气得很,两人口头相约,任她行走几个月,每月定时上分庄报平安;而他,正让下一代接手云家庄,同时也定时将他的下一步告知,最后的告知,便是要她上船,一块远离中原。
她曾挣扎过。她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没有彻底拔除,但时常又想起在云家庄的一切。他安排暗桩小江弟在她身边,就是要她时刻记起在云家庄的生活吧。
公孙云见她神色柔软,扬眉伸出手。
“无波,老七还在伤上,船会驶得慢些,只怕咱们要在船上过年了。”
她望着他的手,嘴理应道:“也好。”
“到岛上稳下来后,你我就成婚吧。”
“成婚那天,公孙云的情史会让你看个一清二楚。以后,你的丈夫将会天天为你绘着妆点,绘着双眉,一生一世。”
她闻言,慢慢地与他交握。笑道;
“听起来好像不错,我十分期待。”
“以后别再下药,你用不着拿这种药来挑战自身忍耐的极限。”顿了下,他平静道;“我想,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污辱。”
“……我们去看看阿遥吧。”她满面通红,转移话题。
他没说什么,在她下船舱时,他突然道:
“最后一颗药丸给我。”
不给,绝对不给。她是有仇必报,正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忍功够,可以忍气吞声,等待最佳时机“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发挥她最残忍的手段。
“无波?”
她当作没有听见,负手闪进舱房。这颗药,她一定要用在他的身上!
这一年年底,云家庄第九代公子与数字公子未曾通知任何人送行,就此远离中原,隐居某岛,不再以云家庄主人身份回到江湖。
大船早已驶离岸边,在海面上缓缓行驶着,离开中原武林的纷争。
海面天边连成一线,无波无浪,很平静,很和缓,很家人,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真起了波浪,她想,这艘船上的亲人们,也是会力挺她的吧。
“……”她默默翻着云家庄史册。
还躺在病床上的公孙遥咳了一声,低声道:
“绝对不是我给你看的,是你抢的,请务必告诉大家,是你抢走的,不要陷害我啊!”
公孙云年二十七,被白明教妖女所软禁,囚于天璧崖上三天三夜,行非常彻底不道德之事,众人搭救无效。事后,闲云公子高风亮节负起责任,退隐江湖,江湖之痛也。
云家庄史·五公子
果然,人还是只能信自己,绝不能随便乱信人,什么家人都是骗人的!
尾声
公孙云,不求天仙女,只盼留心人,年二十,夜闯天璧崖,巧遇白明教皇甫沄,该女十四芳龄,心思灵敏,不似中原儿女,面目不清,但公孙云已有好感。年二十六,再遇该女,喜不自禁,情意蔓生,难以自制,此女如风,转眼即逝,如不稳抓,必饮憾终生。
天璧崖上,三天三夜,江无波失控,自投罗网,公孙云喜之悦之不动声色之。江上无波,心若止水,拒人于心门之外,一旦失控,便是从心而走,此刻方能得见她完全的真心,岂能不喜?
但盼此风永留云侧,男女之爱,夫妻之情,一生一世。
公孙云情史·公孙云
她咳了一声,慢吞吞地合起册子,目光游移不定。
屋内的洛神新郎,取过册子,非常有耐心地等着。
“这个……好像是写给自家人看的。”她嘴角轻翘。
“只写给公孙之妻看的。”
“这个……好像短了点。”非常之短,细节全无,令人遗憾。
“每年的今天,自然多增一篇。”
这不是摆明,年年都做夫妻,一直到老吗?如果她想看,就真要永留云侧了。她满面热气,有点恼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于是她一弹指,烛火顿灭。
反正她又输了,忍功就是不如他。
他皮肤偏白,加上面目偏冷,只要不笑时,就是十分有礼客气,绝对看不出任何发窘……哪像她,他一点点情意一曝光,就够她掩不住脸红,难道是往日她没有这种经验,所以一时适应得很慢?
她叹道:“上床休息吧。”
新郎放下床幔,随她一块上了床。
“闲云,你……曾迷恋过他人?”黑暗中,她如此问着。
“不曾。”
她眨眨眼。“以前心如止水?”
“……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两人心思、际遇都算是相似了?
她沉吟半天,感觉自身被人抱进温暖怀里。
“那个……”
“嗯?”他亲昵地吮着她的耳垂,似乎不知她想说什么。
她咳了声,哑声道:
“闲云,我……我……”
抱着她的男人没有停下动作,但身躯微微紧绷。
“我……”她试了好几次,最后放弃道:“算了,明年这时候再说吧。”
一声低微的叹息,她假装没听见。随即,男人的身躯覆了上来。
“……闲云?”
“嗯?”那声音又有点期待了。
“……我……”她捣住他的耳朵,终于很不习惯地说了几个字,然后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翻坐到他身上。“明年……我再说一次,那时就不用捣住耳了,明年说不出口,我就跟你耗下去,总会说出来的。”
今晚,是新婚之夜,总不会有人再说,她对他行不道德之事了吧?
【全书完】
《一鸣天下》小番外——姑姑与侄儿
十岁小姑娘自厨房走出来,她看看天色,小心翼翼地捧过烫烫的药碗,一路往她侄儿的睡房去。
她笑咪咪地……不能笑不能笑,显儿受寒了,她这个当姑姑的怎能笑成这样呢?于是,她努力憋笑,走进睡房。
床上有个小人儿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