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悠哉游哉的在这世界某一处不知名的角落,欣赏着她细心栽培的紫玫瑰,身后那小巧精致的木屋,正是“上头”体谅她千万年来劳心劳力,赏给她度假用的。
她,人称“命运”。
前些日子才收拾了一件“接引”捅的搂子,赚到了一个月的假期。
本来一切都很好,不过近几日来,却有股不安的情绪拢上心头,算一算,假期还剩五日,也就是说她离开了接引那小丫头已有二十五天了。这天界一天,人界可是一年那!真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那惹祸精又给她制造了多少麻烦。
突然,“命运池”里烟雾乍起,她心一惊,连忙趋前观看。
雪白的双眉在看到“命运池”里显现的景象时,不敢置信的扬高,然后紧紧皱在一起。
“接引!”命运婆婆终于克制不住的怒吼。
接引这次真是太离谱了,竟然搞出这种飞机。为什么她得跟在接引后头收拾烂摊子,“上头”为啥不干脆罢免接引的职务呢?
谁会相信,两百年前,她的头发还是黑的!
第一章
“砰!”的一声巨响,欧阳雪重重的甩上铁门,沉重的脚步声显示出她的心情糟透了。
该死!真该死!她在心里恨恨的诅咒着。
没错!她是长得不漂亮……好吧!她承认,自己长得丑毙了,但是就算长得丑好了,反得丑就不是人吗?长得丑的人就没有人格、没有人权、没有尊严可言吗?
而那个该死的、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自大的男人,竟然叫她回家去把自己锁起来,然后把钥匙丢到太平洋去,不要出去荼毒人们的眼睛。
可恶!她只不过去应征一个工作而已,不录用就算了,她也不怪他连问也不问一声她的资历,看也不看一眼她的履历表和自传,但为何堂堂一名大企业的人事经理,竟是如此刻薄,还出口伤人?
若不是如今她孤家寡人一个,她也不会想要出外工作。
思绪转到这儿,欧阳雪就不禁想起她的父母和兄姐。
两个月前,正逢暑假,偶然问,听见父母商量着度假的事情,地点是她向往已久的马尔地方,这让她兴奋得睡不着觉,一时忘却在成长过程中所遭受到的冷淡、排斥、厌恶等等的负面情绪,天真的认为全家一起度假,当然也包括她在内。
但是,她错了,父母要她看家,没有找任何藉口来解释为什么她不能一起前往。他们很直言不讳的表示,她“不配”和优秀的他们出游。
没错,她的双亲可称为绝色,父亲高大挺拔,英俊又潇洒、母亲美丽大方,而哥哥和姊姊则完全遗传了父母绝丽的外貌。
在众亲戚朋友的吹捧下,他们决定再生一个,于是有了她。
但是,一切的赞叹,结束于她出生的那一刻。
或许,婴儿刚出生的确都不怎么好看,但是父亲的说法是——他没见过那么丑的婴孩。
她,可以说是畸形的。
医生不认为她能活下来,但奇迹似的,她活得很好;医生认为她的智力可能会有障碍,也就是俗称智障儿,但奇迹似的,她智力正常,智商甚至高出兄姊许多。
主治大夫啧啧称奇,一致认为她是医学士的一个特例。
听说当初父母坚持是院方抱错了小孩,他们不可能会生出这种畸形儿,但院方说那可能是怀孕期间,孕妇服用某种药物伤到胎儿所导致的,而且当时产房正好只有母亲一名孕妇生产,根本没有他婴儿来让院方抱错。
事情本该就此成定局,但父亲却坚持做血液检验,来澄明她不是他们的女儿。
事与愿违,DNA检验结果,证明她欧阳雪百分之正是欧阳家的骨血,不得已,父母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她,也正式被打入“冷宫”。
她的“冷宫”,位于主屋后的一间小木屋,说是小木屋还真是名副其实,面积不到三坪,是用木板草草钉起来的。
从欧阳雪有记忆以来,她的生活里只有保母,父母兄姊从不与她有任何接触,若是有朋友不小心撞见她,他们也一致宣称她是佣人的小孩。
可悲吗?或许她还该庆幸,至少父母还有帮她报户口,她身分证上的父母栏里仍是有他们的名字。
悲哀的是,这种种的排斥、隔离,却让她成为欧阳家惟一活着的人。
在他们“一家四口”兴高采烈前往机场,准备飞往马尔地大度假的途中,车子在高速公路上不幸被大卡车追撞,车子翻落桥下,四人当场死亡。
当她接到警方通知,她无法形容当时的心境。在认尸的过程中,她冷静得不像是个二十岁的女孩。
她真的不知道该有何种表现才算正常,四周的人都认为她是一个白痴,毕竟她的外表很像,警方在见到她之后,又通知了其他的亲属,他们也认为她是个白痴。
亲戚们蜂拥而至,他们也一致认为她是白痴,毕竟父母从小就将她隔离,他们并不知道她只二十岁就大学毕业了,所以他们无视她的存在,纷纷讨论着该如伺分配这个远亲遗留下来的财产。没有一个人提到办后事的事,也没有提到她这个“白痴”该何去何从,每个人只是拚命的想多争些财产。
直到她开口询问警方有关遗产继承的法律问题。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惟一继承人,当她问这个问题时只是要在场的每个人知道,她并不是白痴,
她喝令他们滚回家去,告诉他们,她宁愿把所有的财产换成纸钞,然后一把火烧掉,也不会留下一毛钱给他们。见他们个个脸色铁青,愤恨的离去时,她心中升起一股快感。
隔天,肇事司机的一家老小登门请罪,她并不怪他们,一家八口,老老小小全靠他一人干活,他一没学历二没经历,只能拚命跑长途,赚多一点钱来喂饱每一张口,而今他也重伤住院,医药费都成问题,她还能说什么?
他们都是忠厚老实的乡下人,两老大概有七十多岁了,一听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没到医院去探望重伤的儿子,就带着媳妇和四个孙子登门请罪。
即时扶住两老欲下跪的身躯,欧阳雪毫无波动的心,此时才慢慢感觉到波澜,感动于他们家人间的亲爱,热泪终于盈满眼眶。
她告诉他们,她不怪他们的儿子、丈夫、爸爸。在法律方面,民事责任她不会追究,至于刑事方面就请他们自求多福了。
她还告诉他们,她愿意替他们付医药费,并且还开了一张一百万的支票给他们安家。
他们感动得痛哭流涕,直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欧阳雪偏着头想了想,微微一笑的回答他们,“因为你们没有用看白痴的眼光来看我。”
看他们一脸愕然,她只是淡淡的笑着。
最后,在离去之前,老先生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们看人,只看对方的眼睛,你的眼神很美,我活到这把年纪,头一次看到这么美的眼神。”
她,还是淡淡的笑着。
美吗?也许吧!
不管他是出自真心,或是看在钱的份上,她都无所谓了。
为了办好后事,他们那家人帮了很多的忙,真讽刺,不是吗?
看着家人的遗像,不知父母在天之灵,心里有何想法?他们往日引以为傲的那些亲戚朋友们,在知道没有办法分一杯羹时,没有一个人露过脸。他们的后事,竟然要仰赖他们最厌恶痛恨的女儿来办。
所有的过程,欧阳雪只是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畸形的脸,没有留下一滴眼泪。老太太以为她刺激过度,直拥着她,要她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她该哭吗?她该哭得呼天抢地来表示她的哀恸吗?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呵!
在成长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早已将她心底的痛,心底对他们的亲情,一点一滴的消耗掉了,到了现在早已涓滴不剩。对她而言,他们只是另外四个排斥她,厌恶她的陌生人罢了,她为什么要为他们哭呢?
但是,到了最后,她还是哭了。
她哭她的亲人,连死亡也将她排在外面,拒绝和她有所牵连。
父母在死亡的刹那,可有后悔如此待她,可曾想过他们还有一个可怜的女儿?
可能没有吧!对一个存心忽略二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在最后那一刹那去想到呢?
从沙发上站起来,逝者已矣,再去揣测他们当时的意识似乎是多余的了,她该好好振作起来。
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报纸,打算继续找工作,欧阳雪不经意的看到书架上的童话故事,“丑小鸭”。
一个二十岁的人,竟然还在看童话故事?
不,那是她的哥哥姊姊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也是惟一一次她的亲人记住了她的生日。
那年她八岁,刚上小学,才学会了注音符号。
兴匆勿的看完它,小小的心灵充满了喜悦,满心以为兄姊是在安慰她,因为丑小鸭最后还是变成美丽的天鹅了,但是,她依然料错了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