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他一眼,「你最想做而不能做到的是什么?」
「自由自在,游戏人间。」他向往地道:「走遍大江南北,看遍春花秋月。」
「这是很容易做到的事吧?」她困惑的问。
「是吗?我只能因在京里、宫里,甚至连出京城都不能。」他吁了口气,语气懊恼,「若是个平凡人多好,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身为皇子却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可是有人不准你出门吗?」依她看,宫里挺自由的呀。
他还不是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是有分别的。」他看出她眼底的疑问,自嘲道:「京师是天子脚下,皇子身分尊贵难当,我在京师里微服出巡晃来晃去犹可,要出京师就得有一大票侍卫高手太监宫女跟着,再不就得用偷跑的,你看!我还算自由吗?」
「那我还挺同情你的。」她真诚地道。
「而且我父皇母后盯得我特别紧,就是怕我有一天落跑进江湖,然后突然有天带了个风姿翩翩的伟男子来当他们的媳妇儿……」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就不见他们盯我四弟那么紧。」
「为什么只有四皇子例外?太子爷和三皇子不是也没成亲吗?」她好奇的问。
「因为我大哥英明敦厚,只有担心、照顾人的份,从没有被担心、照顾的时候,我三弟是心有所属,没多久就要迎娶新娘,至于老四,啐!花心大萝卜一枚,和他传过风流绯闻的姑娘比大草原上的羊还多。」他忿忿不平地道:「光是看都眼花撩乱了,他们哪还有兴致管?唯独对我——」
「可是我觉得皇上和皇后对你很好呀。」
「我没说不好,我只说没自由。」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低低哼起感慨的曲儿。
因为声音不大,千千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隐约可闻个几句:我没自由我失自由,痛苦伤心眼泪流,我走错路我踏错步,总之——心伤透……
她差点笑出来,又怕惹火他,勉强憋住笑意,清了清喉咙安慰道:「倒也没那么严重,反正你又不是真的完全没自由,不过既然你提起了,我顺便问一下,你为什么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输给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美人儿也就认了,可为什么是输给男人啊?
「女人有什么好?」孔乙人太过于沉浸在自怜和不爽中,不经思考就冲口而出,「又嗲又黏人又爱哭,矫揉造作装腔作势,不是柔柔弱弱得风吹会倒,就是泼辣刁蛮得倒人胃口。还是男人好,大方磊落又有气概,说一不二掷地有声,情之所至,为兄弟好友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这等高贵的情操只有在男儿身上才能表露无遗。」
千千越听越火大,很想出口反驳他一污蔑女人的言辞,可是不知怎地,她却越来越听出味道来了。
「我觉得……」她深思沉吟,最后忍不住道:「听起来你不像是喜欢男人,比较像是自恋耶。」
会不会……他还有一丝丝希望?那她也就有一丝丝希望了?
千千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屏息地直盯着他。
「自恋?我?」孔乙人错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头,「你开什么玩笑?我自恋?我可是全京师最虚怀若谷、谦冲诚恳可爱的翩翩美少年,我哪一点自恋了?」
千千真是震撼到哑口无言。
他还真是……有够谦虚啊!
「长得那么像孔雀,还敢说不自恋?」她翻了翻白眼。
「什么孔雀?我是凤凰。」他很坚持。「百鸟朝凤、有凤来仪、凤鸣九天、翱翔万里的凤凰。」
「差不多啦,还不都是有够自恋。」
「还说我,那你呢?男不男女不女,那两条浓眉毛跟火烧毛毛虫一样,也不知道用剪子修一修。」他一时自尊受伤,火大的口不择言。
她生平最痛恨人家说她不男不女了!
「什么火烧毛毛虫?!这叫有特色,懂不懂得欣赏啊你?」她咬牙切齿道。
「你还不是不懂得欣赏我?」他也心头火起。
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为什么就那么糟糕?
「你是来找我吵架的是不是?」她气呼呼地叫道。
「我又不是来找你吵架!」他大吼,气得脸红脖子粗。
本来在另一端远远关心着他们「两小无猜」模样的海公公脸都绿了,龇牙咧嘴、比手画脚抹脖子的——
事情不是这样发展的呀,主子!要哄,轰、鸿、哄……三声哄,不是吼啦!
「哼!还给你,什么烂蝴蝶!」千千气咻咻地把将线轴和木柄全朝他头上扔。「希罕啊?」
「喂,你这个——」孔乙人手忙脚乱忙稳住线,一抬头想骂人,眼前早己没了人影。「喂?喂?」
海公公则是气急攻心到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了。
第八章
孔乙人垂头丧气地抱着五彩蝴蝶纸鸢走回春磬宫。
千千又不理他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明明说好要哄她开心,让她眉开眼笑的,可是为什么他又把她搞到火冒三丈怒气冲天?
「难道我真的有问题吗?」他喃喃自问。
「对。」两名太监抬着还在吐白沫的海公公跟着他后面进来,躺在担架上的海公公虽然气虚体弱仍旧忍不住出声。
「咦?你怎么了?」他满眼关怀。
「被人气的。」海公公抖着手,跟太监们说:「让、让我下来,主子跟前哪有奴才躺着的地方。」
太监们忙搀着他起身,孔乙人不禁扶了他一把。
「是谁把你气成这样的?说,我帮你报仇。」
他现在心情复杂难受又焦躁到很想要找个东西发泄一下。
「主子,甜美的栗子总是包在毛茸茸的刺里面,乌云的背后便是太阳的金边,人生迷惘一时难免,可终究要擦亮双眼抬头看青天哪!」
孔乙人沉默了半晌,随即吩咐道:「小方子、小圆子,我看你们直接把海公公抬到诸葛御医那儿去吧,他脑子被人气坏了。」
「是!」两名太监忙听命,七手八脚把海公公抬上担架。
「不是啊!主子……」海公公被抬出去还沿途惨叫。
「唉。」他叹了口长气,继续心情不好兼疑惑为什么千千还是不愿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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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千!」
一声深情的叫唤让本来想出宫买回国纪念品的千千背影僵住了。
她心一热,随即气苦地回头,「又要干嘛?」
「对不起。」
他想了一整夜,想到眼圈红得跟兔子一样,凄惨憔悴又可怜兮兮,一大早就跑到她的寝宫守在门口等她。
他什么都不明白,也什么都不管了。
分析不出为何她深深牵动着他的心,为何她的一颦一笑能够颠覆他的心情,左右他的喜怒哀乐。
他想破了头,都无法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索性就不想了。
无论如何,他喜欢看她笑,想要同她说话,天南地北陈芝麻烂谷子地随便聊,也胜过长夜凄清白昼寂寥的苦涩。
就算吵嘴抬杠打架——或被她打——也别有一番酸甜滋味在心头,都胜过被她不理不睬不闻不问的可怕辰光。
「我知道你又在生我气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又生我气,可是我想一定是我的缘故才会让你又生了我的气。」他绕口令似地一口气说完,眼巴巴地瞅着她,「可是你不要生气好吗?这几天我简直活在悲惨的天牢里,头痛胸痛胃也痛,我不想你再生气,我想你理我,就跟以前一样笑咪咪的,好不好?」
千千肚里准备了几百种强硬、愤怒、决断的说辞,却被他沙哑恳求的话和盼望的神情融化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她的鼻头蓦然酸热了起来,胸口暖成了一池春水荡漾,所有的怒气和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挣扎疼楚,彷佛都在他深邃渴望的眸光里消蚀不见。
「傻瓜。」她终于勉强找回声音,「我也想要跟以前一样,天天都对着你笑呀,如果……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害伯一颗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害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害怕……
「我知道都是我爱惹你生气……」一见到她眼底泪光隐约,孔乙人再也无法抑制胸口那股灼热燃烧的心疼,一把将她拥揽入怀里。「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莽撞刁钻坏脾气了,我承认都是我错,你可以揍我扁我修理我,就是不能不理我……你、你别哭啊……」
被拥在强壮温暖的胸口,千千汲取着他醇厚迷人的男子气息,一股温馨混合着怦然悸动感紧紧包围住她,他的话更是教她心头柔肠千回百转,激荡得不能自己。
她肩头颤动着,抽抽噎噎难以忍抑。
他心疼到了极点,爱怜地捧起她涕泪纵横的脸蛋,忘情地俯下头吻住她,也成功地封住她脸上汹涌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