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没什麽啦!」水伶耸耸肩。「我从十一岁就开始看护伤患了,你那个伤也不过是小意思而已!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替人家切断过腐烂的腿呢!」
「十一岁?」亚克扬高了浓眉。
水伶瞥他一眼,随即起身去到山洞的另一边,一边准备炖煮那两只早就处理好的山鸡,一边简略的叙述她的身世。待她起好火,把锅子放上去炖的时候,她的叙述也到了尾声。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麽会一个人住在这儿,只是不好意思问而已,不过,现在你就知道原因了吧?」她缓缓转过身来,发现亚克眼里的彩虹变换得更快速了。「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代里啊!还是躲在这儿安全一点,反正有得吃、有得住,我的日子过得还算快活,只要小心一点不要让人发现就好罗!」
亚克脸上的冷漠淡然似乎稍微退除了一些,又好像没有,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肿眸里漩涡的流转很明显的减速了。深深地凝视她片刻後,他忽然说:「我们那儿几乎没有战争。」
水伶先是一愣,继而惊呼,「完全没有吗?」
「差不多,有的话也只是一些不小的抗争而已,我们不会放任它们扩大为真正的战争。」亚克慢条斯理地说。
「没有战争的地方吗?」水伶呆了半晌!而後慢吞吞地回到他面前,学他盘腿坐下,并羡慕向往地叹了一口气。「好好喔!」
亚克似乎想说什麽,却又突然改口问:「你现在几岁了?」
「十七。」水伶随口应道。「你呢?」
「二十四。」亚克漫不经心地回道,「你要在这儿躲多久?」
「一辈子。」水伶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三个字,除非有其他更安全的地方让她去,否则这儿是她唯一的选择了。「你是到我们这儿来做什麽的?」
「办点事。」很简洁的回答。「一辈子是很久的时间,你不怕寂寞吗?」
「至少很安全吧?」水伶反驳。「你是被在这儿附近四处流窜的贼匪盗寇砍伤的吗?」
这回亚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很正经地告诉她:「你可以在我伤好之後,要求我陪你去找你的父母亲。」他的神情非常严肃,严肃得有点超过了!简直就像是在谈论一桩非得成功不可的交易似的。
「才不要!」水伶却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了。「我找到爹娘的後果只有一种—再被卖掉,而且,这次保证会跟我姊姊一样,直接被卖进窑子里去。换了是你,你会希望这样吗?」
亚克顿时哑口无言,水伶见状,不觉莞尔,继而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瞧了半晌。
「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亚克右眉一挑。「办完了,如何?」
「也没如何啦!只是……」水伶悄悄垂下眼眸,状似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你的伤好之後,就要回到你那个没有战事的家乡了吗?」
亚克狐疑地注视她片刻。
「没有那麽快,别的地方还有事等我去处理。」
「这样啊……那……」水伶飞快瞟他一眼。「你想……你想我有没有机会到……呃……到你的家乡去看看呢?」
就刚刚那片刻工夫,她的如意算盘就已经打好了,好歹她也救了他的老命,对吧?那样他就没理由拒绝她这个小小的要求吧?而如果那边真的是那麽和平安详的话,她就不只是看看而已,说不定乾脆就在那儿定居了呢!
没想到,面对著她那张掩不住希冀的脸,亚克却仍不假思索地断然邋:「绝不可能!」
水伶顿时失望的垮下脸来。
干嘛拒绝得那麽快嘛!就不能稍微犹豫一下下吗?就算是假装的也好嘛!那样她才能和他比画两招太极拳啊!虽然他人高马大,但太极拳又不是比高大、比力气,说不定比呀比的,她就莫名其妙的赢了,然後就可以缠著他带她去那片安乐的净土了!
但是,他居然以一句「绝不可能」,就扫得她灰头土脸的连退七大步,难道他忘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吗?
哦!对了,他是忘了!
「可是…如果你没空带我去,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怎麽走,我可以自己去呀!」她仍不想放弃最後一线希望。
亚克非常肯定地摇摇头。「你自己去不了的。」
「我可以试试看嘛!」水伶不死心的坚持著。
亚克依旧摇头,并在水伶想继续说服他之前及时转开了话题。
「黑白为什麽天一黑就出去?」
一听就知道亚克拒绝继续和她比两手太极拳了,水伶不由得不满地噘起小嘴,不甘心地瞪著他好一会儿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它看上了山下村落里的一只小母狗,晚上都会去找它,因为,它每次去都会带点小猎物过去。哼哼!这还是我教它的呢!所以,那只小母狗的主人还很欢迎它,我看啊,说不定它很快就会做爹啦!」
「那你呢?你不想嫁人了吗?」亚克声音低沉。「如果你不想去找你的亲人,那麽,你也可以要求我帮你找个好看又有权势财富的丈夫,如何?」
不知道为什麽,水伶总觉得亚克的口气似乎越来越有「谈生意」的嫌疑了!
「不如何!」水伶赌气地鼓起腮帮子。「我干嘛嫁人?我就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在这儿老死烂死,你管我那麽多干什麽?」话落,她就跳起来跑到炉火那边察看食物炖煮的情形。「你啊!既然不想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伤好了就尽快给我滚蛋!」
望著水伶那副透著怒气的背影,亚克不觉蹙起了浓眉。
不用她拿扫把赶人,他也想越快离开越好,事实上,他清醒过来後不久,就觉得有足够的体力离开了,问题是——
「生意」没谈成之前,他走不了呀!
第二章 埋怨
多少恨?
昨夜梦魂中,
还以旧时游上苑,
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李煜.忆江南
真是长眼睛没见过那麽厚脸皮的人!
背著弓箭、拎著兔子,水伶匆匆来到小溪旁,忿忿地扔下兔子、丢开弓箭,活像要宰人似的一把抽出短剑朝天飞舞几下,还搭配上几句一般只有粗俗男人才会脱口的咒骂,而後猛然蹲下去抓起兔子开始剥皮剖腹;手上忙著,心里头可也没闲著,嘴里更是忙著叽哩咕噜地埋怨不已。
「什麽跟什麽嘛!明明伤都已经好了,干嘛还要我打猎回去孝敬大爷他的五脏庙?救他老命不够,还得当孝女贤孙的伺候他,他到底把我当成什麽了呀?真是他妈的!」
骂到这里,水伶突然一剑高高举起,继而狠狠落下,喀一下剁下兔脚,嘴里还发出残忍的嘿嘿冷笑声,彷佛刚刚斩落的正是亚克大爷的脑袋。跟著,手起剑落,又连续斩下其他三颗「脑袋」。
「每天都一大早就出去,还以为他什麽时候良心发现了,想换个手去打几只野味来回报我一下的说,结果每次吃饭时间一到,他大爷就两手空空的回来张大嘴等吃,他把我那里当成什麽了?救济院吗?」
啪的一下,她顺手把血淋淋的短剑甩在一旁的朽木段上,然後开始动手挖除那只可怜祭品的内脏。
「真是不可理喻的人,明明是我救了他,还拿他当大爷一样伺候得周周到到的,不是吗?毫无转回馀地的拒绝我的要求就算了,干嘛还老是拿那种轻忽的眼光看我呢?好像我是笨蛋白痴一样,真是太过分了!」
对於满手的血迹,她却视若无睹,只是噙著冷酷的笑意,满脑子想像著现在是在挖某某人的内脏,在扯某某人的肠子!
「问他的衣服是什麽质料的,他就给我说是我没听过的质料;问他那是怎麽缝制的!为什麽看不出来针线的痕迹,他就给我回答是用我所没听过的缝制技术,再问他眼睛上戴的!还有手上的那个是什麽,他也给我回答什麽他讲了我也听不懂。简直是在鬼扯一堆废话嘛!他都不讲,我当然是什麽都不知道啊!可是,他一讲我不就听过了吗?」
她嘟嚷著伸了伸腰,而後把清除好的兔肉放进水里清洗。
「而最最超级可恶的是,那个混蛋家伙居然敢用那种若无其事的神情,不但嫌我每天都弄同样的东西给他吃,而且还大剌剌地点菜说下一餐换只兔子来!真是他妈的,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什麽状况啊?那儿是山洞,又不是饭馆,我也不是搭毛巾、哈腰奉茶的店小二,干嘛他吃喝两声我就得乖乖照办?下回他是不是要我帮他叫个女人来给他刷背兼上床了?」
用力的洗呀洗、死命的刷刷刷,边还嘀嘀咕咕个没完,而後突然间,她停下所有的动作,只是死瞪著手上的免肉。
「最可恶的是……是——」她猛然跳起来仰天大吼,「我为什麽就这麽听他的话啊?」吼完,她喘了几口气,再咳两声清清喉咙,然後蹲下去继续洗呀洗、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