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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中淡映出白霜月的面容,细眉儿凤眼,她对镜中的人儿眨眨羽睫。

  梳妆台是娘亲陪嫁之物,小时候听娘提过,娘也是从姥姥那儿得来的。

  娘走得早,留给她的东西并不多,除这座小梳妆台外,还有那套衣物了……心思幽幽,这深秋时候似乎很难不去感伤什么。她静静地从底层柜子里取出一只方形小包,摊开外层的素面包巾,里头,是一件叠得好整齐的大红嫁衣。

  嫁衣的质料极好,掌心从布面缓缓抚过,溜滑温润,如丝如缎。那美好的喜红衬着她的手,她怔怔瞧着,不知自个儿穿上嫁衣后会是什么模样?应该没有阿娘美吧?她想。她从来就不是美姑娘,西塞高原上的牧民姑娘,随便一个都较她出众,不仅如此,她们还懂得唱歌、弹琴,懂得跳舞、有着自然的风情。

  而她有个变?

  你有一双好骄傲的眼。

  你的眼是五官中最好看、最鲜明的地方……

  姑娘家是该多笑,太骄傲讨不到好处,多笑啊,你笑起来真美,你知道吗?

  神魂一震,她脸如桃花,赶紧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不愿去想,也不能多想,要用力、用力地告诉自己——不定心里有谁。不的是……

  门外脚步声传来,她反应慢了些,门已被推开。

  傅长霄一踏进女子闺房里,就见那抹纤身急急忙忙地欲要把某物藏进柜中。

  难得见她如此慌神,他暗暗挑眉,走近,出手如电地拦截了她手中之物,抓近一瞧,他胸口也震了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还来。”白霜月既恼又羞,病色已褪的秀容此时便如那件嫁衣般艳红,玉眸有火。

  “还什么?”他慢条斯理地问,很坏心地把嫁衣凑近鼻下。许久没见她紧张成这模样了……逗弄着她,听她清脆言语,不知怎地,他心底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你!”白霜月磨牙,恨不得咬他一大口。“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是我的,你、你你别乱!”

  他扬眉笑了笑,觉得与她“两军对峙”,已许久没占上风了。

  “我闻过你耳后的发香,闻过你肩窝暖暖的气味,甚至也闻过你的小脚,还有什么不能闻?再有,每日运气为你疗伤驱毒,你的身子早教我看光、摸透,哪里软腻、哪里坚挺,哪里玲珑有致、窈窕美好,我皆了然于心。你早就是我的了,甘心情愿地跟着我,你的东西自然全归我,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只要我想要,就尽情去取,我现下就要这件嫁衣。”

  “你……你、你……”说不全句子,她胸脯剧烈起伏,原是涨红的脸儿变得一阵青、一阵红又一阵白,觉得委屈,天大的委屈,但向来骄傲的脾性不会轻易在人前流露软弱。

  她身子绷得好紧,左胸好痛,痛得想流泪,但她偏不流。她偏不!

  见她又在强自隐忍,忍得浑身轻颤,傅长霄稍稍的得意之情立即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姑娘啊……就非得这么折磨自己,连带把他也一块折磨下去才甘心吗?两人之间一直杵在极不稳定的氛围里,大半年过去了,依旧不见进展,他诱引不出她的真心。

  内心重重叹气,他面无表情地走近她,把抢到手的嫁衣重新塞回她怀里。

  “拿去。”撇撇薄唇道。

  白霜月愣了愣,下意识地抱住,妙目仍一瞬也不瞬地瞅着男子的峻颜,感觉他似也动怒了。

  但……他有什么好怒的?被欺负的是她,他是欺侮人的恶人哪!

  “恶人”接着道:“把你的宝贝嫁衣收好,把衣服脱了,上榻去。”

  白霜月杵着没动,脑子还没从前一刻的迷惘中调转回来,直到傅长霄又抢走她的嫁衣直接抛进柜子里,冲着她又一次沉声命令!

  “把衣服脱掉,上榻去。”

  她一凛,心脏咚咚胡跳,面颊再次转回赭红。

  “我毒已经解了,身子也转好了,我……不需要,你别再把真气渡给我了,我可以自行运气……”她在他深沉如碧的注视下止住话,再次确定,他的确心绪欠佳。

  咬咬唇,她最后还是乖乖照做,尽管这件事从她受伤至今,每日都避免下了,她仍是无法坦荡以对。

  紧紧张张地褪下上衣,她东遮西掩地爬上榻,美好的玉背无丝毫掩饰地对着男人,她盘腿而坐。

  有些事她其实想不太通透,刚开始是因她背上抹药,不好穿衣,他每日为她运气疗伤,双掌也毫不避讳地贴在她的裸肌上,后来那些绵针留下的外伤痊愈了,他仍是日日渡真气给她,助她驱除体内余毒。他不允她穿衣,说是掌贴着肤,真气传渡得更快。

  这说法似真似假,她抗拒过几回,结果只被“欺负”得更惨。

  男性温热的大掌贴上她的背肌了,她咬住险些逸出唇的绵软叹息,微挺背脊,感觉徐徐热气从他掌中传人,往四肢百骸拓去。

  为什么要这么待她?常是不给她好过,故意惹恼她、欺侮她,却每日又每日将自身的真气渡给她……说实话,那些毒不仅没能在她体内种下病根,他还把她的身子养得较以前更强健了。

  他究竟想怎样嘛?唉~~

  忽而,她背后的男人双掌运气不止,烘暖她的身子,嗓音低且清楚地响起——

  “我明日会离开西塞。今天是最后一次助你行气。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要乖乖留在寨中,哪里也不许去,每日要自行练气,不许怠惰。听见没有?”

  “你!”一怔,她欲要启唇。

  “不要出声。别动!”傅长霄冷峻制止。她功力不及他,一出声或妄动,凝聚在丹田的气息要受阻的,那便浪费他的真气了。

  白霜月果然定住不动,但一颗心已在飞扬躁乱。

  他要离开西塞?

  会离开多久时候?

  又为何离开?

  他、他……他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吗?

  老天啊老天!他都还没真正离去,她竟已忧心忡忡,仿佛他这一走,也将把她的心魂一并掳去。

  然而,她的心啊,就这么一小块疼得不知所措的方寸里,不是没谁,是她从来就不去承认,那个谁究竟是谁……

  第十章 且因情恨更销魂

  几是傅长霄前脚才离开“白家寨”,白霜月后脚便跟着启程。她并非追着他去,而是另有目的地。

  总归是那句老话,她不是个能乖乖听话、静待在原处由人摆布的姑娘。

  经一夜辗转反侧、反复思量,她细细推敲着他此行的目的,隐隐约约间,感觉自春日那时便一直悬挂于心的事,似要发生。

  在“白家寨”那场混战中,她曾以为他欲报父仇,定要取惠炎阳性命,然,事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犹原记得当日在寨中前厅,他以乌鞭困住惠炎阳时,淡淡地、话中有话地说——

  “我没打算杀他。”

  “我往后欲做之事,还得有他相助才成。”

  后来她因护他而受伤,昏昏沉沉了一个多月,待神魂安定许多,不再时好时坏后,她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后续的种种。关于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何去何从?难道不会再召集更多的人前来“铲奸除恶”吗?那群来去忽忽、行事神秘的“黑衣群魔”是否又化整为零了?当然,还有他究竟如何处置惠炎阳?

  男人答得不多,总巧妙且迂回地捉弄她,似乎她唯一得专注的,仅在于每日的驱毒疗伤,余下的事不需她忧烦。

  直到两个多月前的初秋时候,她身子早恢复得能策马在原野上轻驰,那一日,她以为自个儿摆脱掉他的紧盯不放了,独自骑马上“延若寺”,却在寺中大厅被他堵个正着,和他在一块的还有一人,他们二人的模样像是刚谈完事,那人竟是惠炎阳。

  更教她震惊万分的是,惠炎阳仿佛不识得她,只静静随任傅长霄身后,待地回过神来,他忽而没入在一批涌进寺中大厅朝拜的人群里,眨眼间已不知去向。

  “你、你……你对他做了什么?”她差不多是用尽浑身气力,才挤出声音。

  那可恶的男人啥也不提,只是对她挑眉勾唇,徐徐走来她面前,徐徐道:“你以为瞒住我了,所以好快活地骑着人马出寨吗?”双目细眯了眯。

  “还是这么不听话,该罚。”他的宽袖伸来,将她的柔荑纳入,袖底,人手握小手,握得好紧,像团烈火般烧烫了她,他正在“罚”她。

  “你别这样。”周遭有好多牧民和远来参拜的人,她脸蛋被烧烫了,不敢四下张望,紧声又问:“那个人明明是他,为什么你和他会在一块儿?”

  “他”指的走何人,彼此自然心知肚明。

  “和我在一块儿的除你之外,还能有谁?”他又话中有话了。

  她心颤,呼息悄乱,瞅着他。

  首次,她发觉他原来长得相当好看。

  以往总忙着抵挡他的眼,被他有意无意地一扫,心就瞬间提至喉头,如要蹦出口似的,无暇分神去细辨他的其它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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