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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见到他的手臂上彷佛吸毒者般布满了数不清斑斑点点的注射痕迹,她不觉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不知道还能在哪边注射。

  再戳下去会不会戳出一个大洞来?

  「你……好辛苦。」

  段清狂淡然一哂。「两只手都一样,所以妳随便找个地方戳下去就好了。」

  「不是注射血管吗?」她迟疑地问,并解释:「虽然我不是学医的,但是我妈妈有糖尿病,所以我会注射血管。」

  「暗红色的那支要打血管,其它两支肌肉注射就可以了。」

  「喔。」两眼又找了片刻,好不容易找到可以下针的地方,她才小心翼翼地先替他消毒,再注射。

  「我叫段清狂,物理系三年级。」

  「我知道,你在学校里很出名。」

  「喔,那……妳呢?」

  「连纤雨,资设系二年级。」她神情专注地慢慢推着针筒,漫不经心地回道。「这样会太快吗?」

  「不会。」单手支着下巴,段清狂趁机仔细端详她。

  她的五官虽清秀却不太显眼,窈窕的身材不高不矮略嫌平扁,是个非常平凡又缺乏存在感的女孩,如果不是刻意注意到她,根本不会有人意识到她的存在,可是一旦注意到她,两眼就很难自她身上移开了---------至少对他而言是如此。

  因为她有一种他在其它女孩子身上不曾见过的清灵沉静气质,以及飘逸恬淡的神韵,就是这种气质神韵牢牢吸引住了他;还有她那两潭幽邃如深水般的瞳眸,沙哑柔和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说话语气,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自然流露的温柔优雅,每一样都足以掀起他心湖阵阵涟漪荡漾。

  她真美!

  「好了。」纤雨让他弯臂压紧注射的地方,抬眸一看,发现他蹙眉阖眼,好象快昏倒了的样子,心头一惊,忙问:「怎么了?」

  「别紧张,」段清狂慢条斯理地说。「每次打血管那支针都会让我很不舒服,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纤雨松了口气,再瞥向药盒子里的瓶瓶罐罐,又一次皱眉。

  「你……不会是那些药都要吃吧?」

  段清狂睁眼,莞尔。「很不幸,是的。」

  于是,按照他的指示,她逐一倒出这一瓶两颗,那一瓶三颗,另一瓶一颗,再一瓶三颗,又一瓶两颗……最后,她目瞪口呆地盯着小塑料杯里的五彩药丸,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你真的要……吃这么多?」光看就噎死她了,他真的要全部吞下去吗?

  「我前天才发病,所以这两天必须吃的药就多了一点,不过……」段清狂神情自若地从背后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当它是M&M巧克力就好噜!」

  「M&M巧克力是甜的,而且……」纤雨依然瞪着小塑料杯里的药丸拼命吞口水。「没听过M&M巧克力有胶囊包装的。」

  段清狂失笑,然后开始一次六、七颗药丸和水吞,看得纤雨不自觉地摀着自己的喉咙觉得快窒息了。

  「等……等等,等等,你……你不能慢点吞吗?譬如一次两颗就好了?」

  段清狂瞄她一眼,耸耸肩,放回四颗药丸,再把剩余的药丸丢进嘴里。

  好半晌后,他才吞完那大半杯的药丸,若无其事地把药盒子和矿泉水放回原处,而后望向她,这才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对劲。

  「妳怎么了?」难不成她也病了?

  纤雨睇视着他怔忡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说:「我妈妈有糖尿病,还有心脏病,但是她在最严重的时候也不需要吃这么多药,而且你还必须坐轮椅,你……你到底是什么病?」

  段清狂哈哈一笑。「除了脑袋瓜子以外,我几乎全身都是病,心、肺、肝、胃、肠、血液,随便妳挑,全都有毛病!」

  「可是你……」纤雨的表情是惊讶又疑惑的。「你为什么还能如此愉快开朗?虽然坐轮椅,可是我常常看见你在校园里到处横冲直撞,玩得比谁都疯,笑得比谁都大声。而我妈妈却整天躺在床上起不来,即使医生说她根本没有那么严重,除了必须按时吃药打针之外,她没有理由不能过正常生活,但是她却……却……」

  「我想……」段清狂懒洋洋地手托着下巴。「是心境问题吧?从出生开始,我就一身是病了,但是除了必要的医疗照顾之外,爸妈对我和哥哥妹妹并没什么不同,我也没有因此而得到任何特殊待遇。」

  「他们告诉我,虽然我的先天条件比别人差,但想活得快乐或痛苦仍只在我一念之间,而不是其它任何人能帮我决定的,所以我决定快乐的活下去,因为医生告诉我,只要我的身体强壮到某个阶段,所有的毛病都可以藉由手术来根治,既然有希望,我就不需要绝望,对吧?」

  纤雨怔了一怔。「可是你现在……」

  「很不幸的,」段清狂淡淡一哂。「我十二岁那年,爸妈车祸去世,临终前,他们甚至没有提到妹妹,只郑而重之的把我交托给大哥和二哥,交代他们无论如何要让我完全恢复健康,使我得到真正的自由,而大哥和二哥也把爸妈的遗言当作是他们这辈子最神圣的使命般接下担子。翌年,医生说我可以动手术了,大哥和二哥甚至比我还要高兴,可是……」

  唇畔蓦然泛出苦笑,眼底俱是无奈,他幽然轻叹。

  「自那年之后,我不晓得开过多少次刀,移植过多少次内脏和骨髓,就差没换个身体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顶多维持三、四个月的健康,以前的老毛病便又陆续回来报到了,最后我还是得坐回轮椅上来。最夸张的是……」

  他自嘲地撇了撇嘴角。

  「医生根本找不出原因,专家也束手无策,大哥在无计可施之下甚至还带我到大陆去看什么见鬼的神算大师,结果对方煞有其事地说什么这一切都是我与某个女人今世与好几世之前的纠结因果,而且还是我自愿的,所以注定这辈子都得这么病病歪歪的活下去,甚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简直是他妈的鬼扯!」

  嗤之以鼻地哈了一声,段清狂摇摇头。

  「总之,我这辈子大概逃不开坐轮椅的命运了。不过……」他忽又扬起轻笑。「一想到大哥和二哥,我就怎么也沮丧不起来,因为他们全替我沮丧光了,也难过光了,甚至愤怒光了,根本不留下半点滋味给我尝尝。尤其是大哥,每次哪位医生说他实在是无能为力,我才刚想飙一下出出气,大哥就抢先一步吼得比万华的流氓还精彩,不但国台英语掺杂在一起,而且荤素齐来,又干,又操,又fuck……」

  纤雨睁了睁眼,噗哧失笑。

  「好……好厉害!」

  「还有呢,」段清狂叹道。「当大哥和二哥不得不接受我得永远呆在轮椅上,而且一个不留神便可能会game over的事实之后,他们就开始把我当作易碎的水晶艺品一样看待,随时随地都战战兢兢的深怕一不小心碰我一下就把我碰碎了,就差没有弄个玻璃柜把我珍藏起来,搞得我一见到他们就想起哮!」

  他又摇头又叹气。

  「再说到我三哥,原本他跟我是最自在的,因为他才大我两岁,可是有一回我们吵架,也不记得是怎么了,吵一半我突然昏倒在他面前,那一次我整整住院三个多月医生才准我出院,吓得三哥从此后一见到我就脸色发绿,胆战心惊得连话都不太敢跟我讲。」

  抓抓头发,他又说:「至于我妹妹霜霜最可怜了,人家都说老幺应该最得宠,她又是段家唯一的女孩子,可是别说什么让我宠她了,自从她知道我的身体永远没有痊愈的机会后,她不仅为了我特地跑去念医学院,也开始像个管家婆一样紧盯住我不放,说什么要代替妈妈照顾我。哇靠,她以为我几岁呀?」

  啼笑皆非地两眼一翻,「不盖妳,每次我一发病,段家就鸡飞狗跳天下大乱,唯恐我一口气接不上来就噶屁了!」他唉声叹气地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哪敢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起不来呢?真要那样,我敢担保大哥、二哥、三哥和霜霜会先抓狂死在我前面的!」

  纤雨同情的目光驻留在轮椅上,精致舒适,功能齐全,却也同时那么冷硬无情地向众人宣示它的主人身不由主的无奈处境。

  「你真的完全不能离开轮椅吗?」

  「也不是不能啦,而是……」段清狂拍拍轮椅扶手,「其实一般的日常生活我大致上都可以自己应付得来,但是,怎么说呢?」再抓抓后脑杓。「我的个性活跃,常常会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忘形地和大家一块儿疯,一块儿闹,当然,报应很快就临头了。」

  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记得高一那年,我因此住了好几次医院,最后搞到出席日数不足只好休学一年,高二那年也是。后来……」他耸耸肩。「我大哥威胁我,如果我还想继续念书的话,他给我两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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