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怪皇上不爱她了,因为,她最有魅力的优点全都不翼而飞了,她怎能怪皇上?
“娘娘想聊什么?”他很平静,连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自己竟然会是如此平静,就在刚刚那一刻,他犹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她时会有何种反应,但四眸相对的此际,就在这一刹那,她已在他心中画下句点了。
他终于明白她早已不在他心中,而他却还为她保留着原来的位置,所以他始终忘不了她,直到适才那一刹那,他发现眼前的女人竟然无法在他心湖激超半点波澜,往日的深情眷恋已然消逝无踪,不知何日、不知何时,这个女人已俏然离开他心中了。
是随着时间消逝的吗?
“很多啊!我们有很多事可以聊啊!毕竟你和我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共同拥有的回忆是那么多,你……你记得吗?你曾经告诉我,你想要的是淡泊的生活,你想悠然过一生,你……”
不,是因为已看清她不值得他爱!
“但是娘娘不想要,”慕容勿离淡淡地打断她。“娘娘觉得那样是浪费生命,娘娘要的是我没有的,所以娘娘找上另一个男人,因为他有我所没有的。”
“……对不起,勿离,我以为就如同你追求你想要的,我也有权利追求我想要的。勿离,你要我为你生孩子、要我为你洗衣煮饭、要我为你养鸡种菜,可是你不以为如我这般美丽这般有才华又能干的女人,若仅为了一个男人而虚度在草野民间,岂不是暴殄天物吗?”
的确,如她这般有野心的女人他爱不起。
慕容勿离哂然不语。
“但我此刻却不得不自问:我错了吗?虽贵为二品六仪夫人之一,掌教九御四德,却仍无一展长才的机会,连想见良人一面都无以为之,宛如受困笼中的金丝雀,日日在孤寂等待中虚度,长夜漫漫情何以堪,这才真是浪费生命,或许你也在嘲笑我吧?”
嘲笑?
不,他不会嘲笑任何人,否则,一心为满足她的虚荣而放弃自己的自由去追求高官厚爵,到头来,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得不放弃的他又该怎么说呢?
“怎会,娘娘,您只是想效法则天皇后,却忘了当今皇上并非高宗前皇,卑职能理解,这仅不过是个错误的判断、错误的决定之下的后果罢了。但请娘娘别忘了,您还有鄂王。”慕容勿离语声铿锵有力地提醒她。“往后在做任何判断、任何决定之前,请娘娘务必三思而后决,以免犯下更大的错误。”
“唉!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但是……哼!鄂王又如何?他不过是皇上众多皇子之一,既非太子瑛,也非皇上宠爱的武惠妃之子,将来至多也不过就是个封国亲王罢了,他能帮我离开这牢笼般的深宫禁院吗?”
离开?
慕容勿离的冷静消失了,他不以为然地揪起双眉。“请娘娘千万不要有此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既已为人妻就该忠于夫,请娘娘谨守妇德,妇行,以为天下臣女之表率。”
“表率?哼!你是说要全天下的女人都学我一样孤独寂寞吗?”
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娘娘……”
“勿离,我厌烦了,真的厌烦了,厌烦女人之间的争宠夺爱,也厌烦深宫中的锦衣玉食,当皇上调你回京之后,我就一直忍不住要回想起你曾经告诉过我的那种生活,平凡恬淡,可只有你我两人,我不需要跟任何女人争你,兴致一来,也可以天涯海角四处邀游,想得愈多我就愈向往那种生活,勿离,我……”
“娘娘,您尽可以回想、尽可以向往,但请千万别去做!”慕容勿离更是低沉凝重地打断她,警告她。“请为鄂王三思,娘娘!”
“……勿离,你……你不再爱我了吗?或者已经有别的女人抢去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是……”
“娘娘!”慕容勿离低暍。“请谨言!”
“告诉我!”
他并不打算回答,因为这种问题他不能作任何回答,可是就在她追问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蓦地闪现出一个小女人的身影,一个与眼前的女人完全不同,老是躲在桌案底下求饶,姿色平平,也没有任何才华,既不高雅也不能干的小女人,但她敦他怜惜,使他……心动。
慕容勿离突然阖眼吁出一大口气。
是的,这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现在才领悟出来呢?
会那般怜爱她、会那样为她揪心、会为她做那么多,不就是因为她悸动了他的心,而后,又一点一滴地抢占了他的心吗?
他以为他不爱她,因为,他对她的感觉并不同于对眼前的女人,然而既是完全不同的女人,他所付出的感情又怎会一样?
他曾经爱过眼前的女人,但他们之间是平等的,他有一身万人莫敌的功夫,她则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她不认为自己比他差,所以,她不需要他的怜惜照拂,也不会为他作任何牺牲,她不需要他的轻怜蜜爱,也不会对他温柔体贴。
然而她,那个令人心疼怜惜的小女人,她却挑起了他另一面的感情,诱出了他隐藏在冷静背后的温柔怜爱;她需要他的照拂,他也乐于去关爱她,她想要对他付出,他也欣喜于她愿意对他付出。
两者俱是爱,却完全不同性质,难怪他会困惑。
“告诉我啊!勿离,是否已经有别的女人抢去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她比我美吗?比我有才华吗?比我了解你吗?比我……”
“不,她一点儿也不比娘娘美,她甚至称不上美。”慕容勿离徐徐睁开双眸,眸底溢满似水般柔情。“她也不是很能干,如果没有人照拂她,小事还好,可一碰上大事,她大概只会不知所措地团团乱转:她更没什么才华,琴棋书画样样不懂,一本《古镜缘》还得看上一个多月才看得完,因为里头有好多字她都不识得:她也真的是不了解我,但是对她而言,我是她唯一的支柱。”
“你……你……你……”
“而且她很没有出息,一点野心也没有,虚名浮利全不爱,只想要为我做一切娘娘不想为我做的事,只想要过那种娘娘不想要的生活,只想与我平平淡淡和和乐乐的过一生。而我呢……”他的微笑更温柔。“没办法,碰上她那样的女人,我也只好怜她、惜她,倾我所有去爱她了。”
“可是,勿离,我……”
他终于可以完完全全撇开眼前这个自私的女人了!
“娘娘,该回宫了。”
“勿离……”
“卑职告退。”
“勿离!”
恍若未闻,慕容勿离迳自退身至殿门外,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离开含光殿。当他回到北衙时,迎面一眼撞上的就是惠少渔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如何?我说九师兄不会后悔,没说错吧?”
慕容勿离哼了哼,迳自回到桌案后处理公事。惠少抚凝眼仟细端详他许久后,突然扬超一抹狡猾的笑容。
“九师兄。”
“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欺负弱柳夫人吗?”
慕容勿离终于抽空给了他一眼。“为什么?”
“因为啊,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得心甘情愿地唤她师嫂,所以现在不先欺负个够本怎么行呢?你说对不对啊?九师兄。”
眼下蓦然飞过一丝淡红,“少罗唆,还不快处理公事,”慕容勿离有点窘迫地低吼。“再拖我们今天又回不去了!”
惠少渔见状不禁夸张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我能欺负弱柳夫人的时间不多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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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代,长安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座国际性大都市了,不但有跋涉千里远道而来的日本、高丽、新罗等地的留学生,还有来自各地的胡商,因此,虽然东市四周皆为富商世家的住宅,市中贩卖多属上等货品,然而若论热闹与繁华的景况,却以西市为胜,因为各地的胡商不是住在西市,就是住在附近的里坊开设店铺从事各种交易。
所以,弱柳真正想去看看的是西市。
“无双,弱柳想要稀奇一点儿的东西。”走马看花逛完东市后,弱柳便向无双如此要求。
无双果然聪颖,一听就懂。“夫人想到西市?”
弱柳央求地瞅住她。“可以吗?”
无双仔细想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不过夫人一切都要听无双的,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无双无法对将军交代。”
“弱柳不都一直听你的吗?”不听不行啊!
“好吧!那夫人先在这儿候着,可千万别乱跑喔!倘若有男人来搭讪也千万别搭理,若是有什么不对就大声叫,懂吗?”这是她最担心的——男人。
虽仍是一副瘦小身材,姿色也没有因面容红润而多添上几分,但弱柳那一身色彩鲜明亮眼的窄袖短襦,彩锦半臂、花笼裙与飘然飞扬的纱罗帔子,以及高雅端庄的梅花宝髻,额上尚飘着一朵美丽的梅花,却使她显得如此轻盈曼妙飘飘若仙,走在路上,倒有不少男人会回过头来多瞄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