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脑子是因为肚子饿,所以才……」
「我是在问你吗?」他脸色铁青,恼火地低吼。
她吓得频频眨眼睛,连忙噤声。
他越看越生气,该死的!她为什么就不能机灵一点,放聪明一点?还有……天杀的为什么老是见了他就一副怕得要死的表情?
「啧啧啧,我说雷董啊!」高大威猛的租书店老板陆豪杰慢慢走下楼,似笑非笑地开口,「怎么一大早就来欺负我的员工?」
「她是我的员工,不是你的。」雷行云冷冷地、不客气地道。
「两位老板请不要吵架。」一见陆豪杰出现,戴春梨窘得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连忙推开雷行云的铁臂。「那个……麻烦请放开一下。」他脸色很难看,但还是依言松开了臂膀。
「对嘛在我面前搂搂抱抱的,是故意刺激我这个晚上没老婆抱的男人吧?」陆豪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嘴巴干净一点。」雷行云别了一眼小脸涨成煮熟西红柿样的戴春梨,忍不住低斥。
「是啦、是啦,现在又嫌我是五百烛光的电灯泡了。」陆豪杰无视好友杀人般的簪告眼神,嘻皮笑脸地道:「现在OK了吗?我可以开店做生意了吗?都十点零五分了。」
「今天少赚的钱,我补给你!」雷行云目光严峻地狠狠瞪了他一记,「你可以滚上去睡你的回龙觉了。」
「老板,对不起,我马上开店门。」戴春梨满心愧疚道。
「果然还是我的春梨妹妹温柔体贴,知道我们这种有文化、有气质的店绝不可一日不开门做生意。」陆豪杰故意桃衅地朝着他啊嘴笑,挪揄道:「社会的净化和陶冶就靠我们了,对吧?」嘿嘿!他最喜欢看这个平时一副复活岛石像般硬邦邦脸的好友发脾气的模样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刻阿雷才有几分人味……话说回来,这家伙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对春梨妹已经产生了太多不寻常的激烈反应呀?
雷行云不悦地盯视着戴春梨缩头缩脑闪躲到另一头的大门边,迫不及待打开门的动作,心底满是浓浓的不是滋味。
搞什么?是见鬼了吗?他长得有那么恐怖,让她迫不及待退避三舍吗?
「我要回公司了。」他突然冷硬地宣布,然后就大步离开了。
戴春梨怔怔地望着他高大的身影一阵风般钻进停在门边的法拉利里,随即跑车引擎的怒吼声低低咆哮响起,下一瞬间就咻地狂飙出巷子口了。
「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喔。」陆豪杰晃到门边,眺望了一下。
「对啊。」她苦笑。
「为什么?」他回头看着她。
「是啊,为什么?」她也很纳闷地自问。
看着淳朴单纯又迟钝的戴春梨,陆豪杰忍不住发出了一记像是呛到的笑声。「哈!」
「什么?」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想想阿雷也挺可怜的。」陆豪杰丢下这句没头没阙的话,便自顾自晃到了饮料吧台区,「热咖啡煮好了吗?」
「好了。」她仍是一头雾水。
雷行云老板有什么好可怜的?是她比较可怜才对吧?她非但可怜可悲,还认贼作父……呃,总之就是差不多等级的悲惨情形了。
第1章(2)
两个月后,她位于梨山乡痴情镇山顶路八号的家园和心爱的高丽菜田也许就要被他夷为平地,盖一间豪华的度假别墅,而她和阿爸就得被迫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家乡,离开那片人间仙境,还有她从小捏泥巴玩到大的高丽菜田。
可是看看她居然还在这里做什么?
戴春梨想起一个月前,她强忍着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和几乎压抑不住的愤怒,以及转车再转车,晕车又晕车的晕眩呕吐感,摇摇晃晃冲进「盛世集团」的办公大楼的那一天─「对不起,我想找雷行云董事长。」戴春梨瞪着柜台后的一位……两位……呃。也许是三位……长得一模一样还飘来飘去的美丽小姐,她只觉头昏眼花,原先预计要表现出怒涛汹涌的气势也像流进排水沟里消失不见了。
「抱歉,您有预约吗?」那「一位」美丽的柜台小姐声音甜美的问道。就算她觉得面前这位服装打扮足足退流行二十年的清秀女子脸色惨白得吓人,手上还拎着花布小提袋,背上扛着装得鼓鼓的帆布袋,肩上选斜背着一个水壶,十足从阿嬷年代走出来的样子,依旧见怪不怪。
即使只是「盛世集团」里一个小小的柜台小姐,可也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过不少牛鬼蛇神,拥有秦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专业素养。
「没有,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他。」戴春梨着急道,惊恐慌乱在血管里窜动。
她又饿又累、又晕车又紧张,光想到待会儿要鼓起勇气迎战敌人,迫使对方放弃收购她家田地的决定,她就觉得阵阵胃酸上涌……想吐。
怎么可以这么胆小怕死呢?戴春梨在心底痛斥着自己的畏缩无能与懦弱,可是那股促使她跳上客运前来兴师问罪的怒气已然不知不觉叛逃,残存的一济滴勇气只足够维持她颤抖的双脚勉强站立着。
「很抱欢,没有顶约是没办法见到雷事长的。」柜台小姐表情很客气,但声音很坚定。
「但是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见他,可以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吗?」她怯怯地恳求着,小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背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抱欢,小姐,这不是我的职权办得到的。」柜台小姐朝她露出一朵恰到好处的歉然微笑。
戴春梨从来没有勉强过任何人任何事,这对她来说就跟大盘商收购她家高丽菜时,那狠心杀价的嘴脸一样罪恶。
可是事情又严重到攸关她家园的存亡,就算心底的罪恶感和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拜托下去。
「小姐,我是从梨山来的,我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对不起,我帮不上你的忙。」不待她有所反应,柜台小姐径自转头对另一名前来洽询公事的男士微微一笑。「先生,您好,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
「我是来找三楼企画部的陈主任。」那名男士边说边好奇地瞥了身边的戴春梨一眼。
戴春梨有一丝难堪地悄悄蹭离柜台几步,躲避他那毫不掩饰的惊讶又奇怪的眼神。
怎么办?
气派宽敞的大厅里人来人往,她连董事长办公室在哪一楼都不知道,就算混进电梯里也没那个胆问人,因为她心虚,她怕人家反问她要做什么?
真希望她可以大胆一点、勇敢一点,不要像「绿野仙踪」里那头失去了勇气的懦弱狮子,那样容易受惊、退缩。
晕车和自我厌恶感同时在她心口和胃里翻腾搅和,她开始冒冷汗、胃痛、双脚无力……看着个个穿着光鲜亮丽又精神奕奕的上班族在大厅里来来去去,每个人好奇的视线彷佛都朝着她投射而来,戴春梨越来越慌乱害怕,慢慢退到了大门口,只差一步就可以转身逃回她安全单纯的人生。
只要她转身,回头,跳上公交车,转客运,甚至是火车,就可以回梨山了。
然后呢?三个月后,她的家园就会消失在怪手的挖握动作下,高丽菜田和红瓦砖房会被一栋豪华别墅所取代,她所熟悉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雾气缭绕的梨山,翠绿色的山林,碧绿色的高丽菜,滚动在叶片间晶莹可爱的露珠,还有那刻在门框边她从小到大留下来的身高纪录……统统都会不见了。
城市奸商的黑手怎么可以伸进乐山,污染了她心爱的家园?
难道地球暖化还不够严重吗?这世上盖的房子还不够多吗?有钱人的享受还不够极致奢华浪费吗?
她很心痛,非常非常地心痛。
胸口酸苦的剌痛感紧紧揪住她的神经,她鼻头酸楚发热,眼眶逐渐浮现了氤氲的泪雾。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她连试着去波变的勇气都没有戴春梨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抬起了头。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见到雷行云,亲口告诉他,她的家园是非卖品,就算开价一千五百万也不卖她不能再为难柜台小姐,但是她至少可以站在大门口等吧?等雷行云下班经过,她就可以拦住他,严正地表达她的来意。
于是戴春梨就这样忍着晕眩感,坚持地站在大门口,无视众人进进出出好奇的眼神。
她等。
她等,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六点时,一批人下班经过她,有些人指指点点,快步走出大门。
再等,八点时,另一批人加班完毕也经过她,有些人交头接耳,慢慢走出大门。
继续等,十点左右,最后一小批人带着疲惫却充满成就感的表情经过她,已经没有人会去注意那几乎跟沉沉黑夜融成一体的她,为什么傻傻站在大门边一整天。
最后,看起来精悍的警卫关掉了大半的灯,再也忍不住的走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