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动引擎踩下油门时,他有点迷惑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会是个不必要的麻烦,却还是把这个麻烦载着走?
在驾驶着法拉利流畅地飙出停车场之际,他终于想到了最合理的原因──就算是为「地球暖化」尽一份心好了。
雷行云原来是打算把她送进急诊室,然后放下名片就走人。
但是才开到半路上,就听到身边昏厥中的女孩喃哺说着什么「高丽菜」、「花瓜」,接着是一声绝不会错认的饥胜咕噜噜声响起。
他不饿。那么就代表──雷行云的眸光闪电般扫向身旁那个不断呓语着「高丽菜」、「花瓜」,甚至是「稀饭」、「咸鱼」的家伙。
搞半天。她是饿昏的。
「真会找麻烦。」他啼笑皆非,手中方向盘立刻改变方向,改往回阳明山的路驶去。
三十分钟后,法拉利停在一栋豪宅门口,他下了车,轻而易举地抱着那个昏厥过去的「饿死鬼」,大步走进屋里。
管家老杜穿着浆烫得笔挺的英国管家制服,高瘦的身躯直挺挺地侍立在门边,在看到主人抱着一个女人踏进门来时,灰眉难得地微微上扬。
「少爷。这位是?」
「街友。」行云二话不说把怀中人交到一脸愕然的老杜怀里,自顾自的上楼,口里交代道:「让她睡客房,等醒了后弄点东西给她吃,今天晚上我要参加酒会,让她在我回来前离开。」
「是。」老杜不以为然地耸高灰眉。
少爷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就在雷家服务了,对于这位少爷的性格可以说摸得一清二楚,他不会喜欢人家质疑他的决定。
但是老杜偶尔喜欢踩边线,谁教少爷可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老爷甚至在临终前还不忘叮咛他:「老杜,得想办法让我那个倔强的儿子有人性一点,还有,告诉他遗诏就在正大光明牌匾后头,如果看到『传位于四爷』的时候,记得要绝清楚此于非彼……」呜呼,老爷甚至还来不及耍完最后一次宝就驾鹤西归了。
但这也让老杜更加确信,从此以后少爷就是他的重责大任,他有责任和义务让少爷找寻到生命中真正的幸福和喜乐。
也许邢个重大突破就是在今晚,因为少爷终于带女孩子回家了!
老杜发誓待会儿等少爷出门后,他一定要去放鞭炮谢神。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雷行云在楼梯中间停了下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个女孩跟我一点私人关系都没有,我只是在公司地下停车场捡到她的。」
「少爷。你怎么说怎么是。」老杜脸上的表情一点都不相信。
此地无银三百两呀,少爷。
「我改变主意了。」雷行云突然皴起眉。「等我出门后,叫醒她,喂饱她,然后她就可以走了。」
「啊?」老杜忽然得到选择性耳背。
雷行云浓眉打结,咬牙道:「你很清楚我用刚刚说了什么。」这个老人家……
「少爷。」老杜露出老人痴呆症前期症状,「您吃过早餐了吗?」
这个死老头!雷行云在心里忿忿低咒一声,最后还是上楼去了。
老杜低头看着怀里瘦瘦小小、脸蛋秀气的女孩,忽然被她身上那件熟悉的花布洋装打动了。
啊,记得当年在眷村里,他母亲也最爱这种花色布料,每次和邻居大娘一买就是两三匹,裁成洋装、枕头布,甚至是窗帘。
真是让人好不怀念哪!
念晚间十点三十七分,雷行云穿着铁灰色的意大利手工西装,缓缓走进亮着一盏比利即流线型立地灯的客厅里,灯光晕黄温暖,消减了几分春夜里的寒意料峭,尤其外头还下着蒙蒙细雨,空气冷侵肌肤。
老杜已经去休息了吧?
他将车钥匙丢在白色大理石桌上,坐入意大利真皮沙发椅里,舒适地吁了一口气。
「无聊的酒会,无聊的交际。」他厌倦地揉了揉眉心。「比度假还乏味。」虽然他坐拥资产和市值数十亿美元的跨国集团,「盛世集团」在全世界各大城市和知名的度假天堂都设有五星级度假村,但是身为这个度假王国的主人,他却只有在巡视的时候才会莅临,从来不想在自己的度假村里度假。
他曾经试过一次,在马尔地夫投资开设的新度假村里住一个星期,可是他在第一天晚上就厌倦了跟个呆子一样坐在躺椅上垂钓,在碧蓝毫无污染的海里游泳,就连米其林三星级主厨为他精心烹调的海鲜盛宴都味如嚼蜡。
无聊到想掉泪。
后来第二天一早七点,他就出现在度假村的董事长特别办公室里,精神抖擞地审视着开慕以来的业绩报表,虽然住客率已经达百分之百,他还是亲自拟出了几个增加客源的方案。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在工作,结果让度假村在短短几日内住宿的订单满到了后年,订房组电话接到手软,习惯慢调斯理悠哉脚步的马尔地夫员工们差点被他操死。
只不过他们都很开心、很雀跃,也很满足,因为这表示公司发的奖金和红利也会让他们的荷包饱饱。
员工快乐,客人就能得到最真诚舒适的服务,公司就能赚到更多的钞票──创造三嬴的局面是雷行云的作风之一,也因为这样全球的员工才会对他又敬又畏又爱。
赚钱远比度假有乐趣太多了,雷行云想破头也搞不懂自己有什么理由浪费赚钱的时间去度那无聊透顶的烂假。
老杜总是喜欢针对这点做出批评,「少爷,你这是典型的『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说到老杜……他把那个女孩喂饱、驱离了没?
「该死!」他了一声,「她的行李还在我车上。」虽然此刻屋里静悄悄,但他敢打赌她仍旧留在这里。
才刚这么想,幽暗的楼梯处突然传来了乒乒乓乓重物滚下来,并伴随着「哎哟喂呀」的惨叫声。
雷行云瞪着那个挣扎蠕动哀哀叫的娇小身影,坐姿不变,浓眉微挑,一时间不知该同情她还是取笑她才好。
真是有够蠢的。
那个瘦巴巴的女孩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坐在地板上,从她乱翘的头发和惺忪迷惘的神情就知道她刚刚才睡醒。
「你没摔断脖子还真是奇迹。」他淡淡讽道。
戴春梨猛然一震,惊惶的大眼睛呆呆地朝他的方向望来。「你!你是谁?」
「我姓雷。雷行云。」他闲闲地回道。
她知道她头顶上有一撮头发翘起来了吗?
「雷董事长?!」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你才是雷董事长?!」怎么可能?骗人!他那么年经,而且长得跟偶像剧男明星那么像,怎么可能是那个被她在心里诅咒了千百次,脑满肠肥、心狠手辣,又奸诈狡猾的大奸商?
如果戴春梨有戴眼镜,现在一定碎了满地。
「你看完了吗?」他淡淡地问道。
「……还没。」她呆呆的回了两个字。
天哪!她不是饿过头产生幻觉了吧?可若真是这样,她幻想出来的也应该会是一盘炒得清脆鲜甜的高丽菜,或是一条煎得焦黄喷香的虱目鱼,而不该是面前这个器宇轩昂的男人才对呀。
山里来的女人反应都这么迟钝吗?她的嘴巴究竟要张大到几时?
雷行云缓缓站起来,不悦道:「闭上你的嘴巴。」俗气落伍,又笨又丑,他怀疑她有读过大学,更怀疑她找得到工作,任何老板看到她穿的这一身阿嬷时代的洋装就吓得退避三舍了。
「啊?噢。」她连忙闭上嘴。
他微挑眉看着她。「站起来。」
「是。」她赶紧爬起来,立正站好。
「过来。」他下令。
「好。」她小跑步到他面前,乖乖站好。
他盯着她,嗯,还挺有意思的。
第2章(2)
不知怎地,她乖乖钝钝的举止忽然让他想起了自己七岁那年养过的一只小黄狗。
它叫阿福,圆滚滚傻里傻气的模样和眼前的呆呆女孩竟有些神似。
他还记得他只要叫一声:「阿福来!」它就会迈着小短腿兴奋地往前冲,边跑边滑倒摔成了滚地葫芦,可是不管摔了几次,它还是奋力的奔到他脚边打转。
雷行云眼底掠过了一丝怀念,胸口微微发紧。阿福在来年的春天,误食了院子里有毒的植物死掉了,虽然已经隔了二十几年的岁月,他仍旧记得它痛苦地抽搐着四肢,却还是充满依恋地咿呜着,仰望着他。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离死别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
过后,他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因为他不想再感受那搬被全心依恋信赖,可是最后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挚爱逝去的心痛。
所以他让自己学会不在乎任何人,否认自己拥有脆弱可悲的一面。
这一招非常好用,即使面对父母离异他也不在乎,依然长成一个顶天立地冷硬则强的男人,他接下年迈父亲肩上的企业重担,在短短五年内将「盛世」发展成全球知名集,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总过「盛世环球五星级连锁度假村」的盛名,都向往有朝一日能够住进他旗下的任何一间度假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