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被迫要结婚时,脑海里才会马上就浮现她巧笑倩兮的脸庞,不做他想。
蓦地,一股恐惧爬上他的心头,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能失去她。
他爱她!
这感情察觉得太晚,却来得猛烈,汹涌的情潮伴随着悔意,一波波地将他淹没。
他握着小小的婚戒,发现他该给的幸福都没给,竟亏欠她这么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安至雍忐忑不安地在手术室前来回踱步,挂心着她的病情。
终于,手术室的大门滑开,他见到穿着绿色手术袍的主治医生跨出来,立即迎上前,追问道:“医生,温语涵的情况怎么样?”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脑震荡的部分没有大碍,而左侧的耳朵已经做了听小骨重建和鼓膜成型术。不过有一点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因为车祸的冲撞伤到她的听神经,未来她的左耳将会丧失听力。”
丧失听力?!
安至雍激动地握住医生的手臂,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你说丧失听力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未来她耳朵的伤口复员之后,左耳也没办法恢复正常的听力。”医生解下口罩,详细地解说。
“不是已经动了手术吗?为什么她还会丧失听力呢?”
“我们做鼓膜成型术主要是减少病患的耳痛和耳鸣方面的困扰,至于听神经受损,影响听力这方面,实在没有办法补救。因为听神经是十二对脑神经中的第八对,属于中枢神经系统,中枢神经系统受伤是不可逆性,所以一日一受伤了,是无法恢复的。”医生解释道。
霎时,安至雍脸色晦涩得犹如置身在地狱里,深深的疚恨与悔痛盈满他的胸臆。
“病人现在在恢复室内休息,等会儿护士会送她去病房。”医生说完便转身离开。
安至雍僵在原地,万般痛苦地凝视着放在长椅上、沾着血渍的乐谱,不晓得该怎么面对语涵。
一个配乐师最重要的就是敏锐的听觉,而他的失误竟害她失去了一半的听觉。
如果他再体贴一点,她就不会卷进这场车祸中,遗憾也不会发生。
然而,再多的如果,也不能让时间倒转,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第7章(1)
单人病房内,白色漆墙旁的方柜上摆着一束香槟玫瑰。温语涵穿着淡蓝色的衣袍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缠绕着一层白色的绷带,细瘦的手腕上打着点滴。
安至雍将买来的果汁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转过身,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温语涵。
她睁开浮肿的眼睛,瞅着他。
“阳光会不会太刺眼?”安至雍体贴地问。
她摇摇头,伤口不小心碰触到枕头,令她蹙紧眉头,张开干涩的唇说:“不会。”
他倾身替她调好枕头的高度,避免再碰到伤口。“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有。”语涵看着他的脸,颇不习惯他突来的体贴。
从发生车祸至今,她只知道自己受伤被送入医院,而后进入开刀房动手术,但是对于真正受伤的部分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麻药退后,疼痛与昏睡就不断地重复占满她的记忆。
每次,她在床上因疼痛而抽泣时,就会看见他急忙地唤来医生和护士,替她打止痛剂。
等情况较稳定之后,她却一直处于晕眩的状态,就算躺在床上,也觉得天旋地转,好令人难受。
偶尔,她会瞧见他抿唇不语,用着哀伤、怜悯的眼神静静地望着她。
认识安至雍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过他那种表情,仿彿背负着巨大的沉痛与悔恨般,那样的他令她觉得好陌生,充满距离感。
“我拿果汁给你喝好吗?”
“好。”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将买来的新鲜果汁插上吸管,递到她唇畔,她要伸手捧住果汁时,他却摇了摇头。
“我帮你拿着。”
她喝了几口后,将嘴巴移开。
他主动抽起湿纸巾,轻轻拭着她的唇。
“头还晕不晕?”
“一点点。”她抚着额头上的绷带,发现左耳缠得厚厚的,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了一下。
“有什么不舒服要说出来。”他叮咛道。
“哇!我的脸怎么肿这么大一个包,好像一个大包子绑在耳朵上,好蠢喔!”她故作幽默地说道,想要缓和一下病房内沉闷的气氛。
“动作不要太大,小心扯到耳朵上的伤口。”安至雍细心地叮咛道。
“我受伤的不是头部吗?”她还以为自己是头部受伤,才会一直处于头晕的状态。
“……你的左耳受伤,医生替你进行过手术,因为耳朵还塞着棉花和绷带保护伤口,才会包扎成那么大。”他墨黑的瞳眸掠过一丝痛楚,轻声说道。
“什么时候才可以拆下来?我头好痒,好想洗头发。”
“要过几天才能拆下来,你再忍耐一下。”
“原来里面塞着棉花,难怪我一直听不太清楚,老觉得整个耳朵轰轰的响……”她噘起红唇,抱怨着。
他的心难受地揪住,静睇着她纯真的脸庞,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跟她说。
她若知道自己的左耳再也听下见声音,会怎么样呢?朝着他大哭大闹、拳打脚踢,还是会数落他下够体贴呢?
他明白敏锐的听觉对一个玩音乐的人而言很重要,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代她承受这一切。
失去听力,简直是在她的音乐路上宣判了无期徒刑。
他拿起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她纤细的手腕。
“你突然变得这么体贴,我毫不习惯喔……”她怯怯地笑着。
“我是你的老公,不对你体贴一点,怕你向我爸告状。”他嘴角微乎其微地牵起一抹笑,淡淡地说。
“也对。那我要趁着生病的时候,好好地奴役你、使唤你、折磨你!”她故作轻松地说。觑着他好看的侧脸,眼前的他令她感觉好遥远、好陌生,不是她记忆里的安至雍。
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正隐忍着巨大的悲伤似的。
但,他究竟在难过什么呢?
他的温柔为什么会令她感到心酸?
“那就惩罚我当你一辈子的奴隶。”他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
“好啊!”她点点头。“对了,我的结婚戒指呢?怎么不见了?该不会发生车祸时弄不见了吧?”
“我替你收起来了。”
“还给我,那是我奴役你的信物。”她摊开手掌,向他索讨。
他从口袋里掏出戒指,执起她的手,凝视着她,说:“语涵,这阵子我仔细反省过了,发现我以前对你好坏,老爱捉弄你。”
她立刻附和地点头,数落道:“对啊!你真的对我挺霸道的!”
“所以,就罚我当一辈子的妻奴,好好地补偿你,好不好?”他缓缓地将戒指套进她的手指里,倾身亲吻着她的脸颊,说:“你已经接受我的戒指了,一辈子都不可以反悔喔!”
这次,他是真心想当她理想中的丈夫,当她一生的依靠,替她挡去风雨与危险。
“嗯。”她淡笑着,佯装若无其事地点头,事实上,他的温柔、他的话已开始令她生疑。
他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静静睇着她单纯的脸,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道:“关于你的病……医生说,你因为受到撞击,导致左耳受伤,影响到听神经,所以……未来你的左耳会听不见声音……”
果然是有事啊……她缓缓地垂下眼睛,盯着被他紧握住的手,透过交握的手心,她仿佛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不安和歉意。
他们认识太多年,她太熟悉他了。
她明白他的自责,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的温柔来自于他的歉意……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淡淡地问道:“永远都没有办法恢复听力吗?”
“……应该是没有办法。但是如果有需要,医生说可以戴助听器改善听力。”他苦涩地说出口。就算戴了助听器,也弥补不了她残缺的事实。
“那……我的右耳呢?它是正常的吗?”她忍住悲伤,不敢在他面前掉泪,怕他难过。
“是正常的。”他赶紧保证道。
她故作释然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漾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来讨好他,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还好我脸上这个肿包是耳朵手术后的纱布,不是真的肿这么大,要是真的肿成一个大包子,我大概会变成小白痴一个吧!”
“语涵……”他哀伤地抬眸颅着她微笑的脸庞。
“幸好,我右耳还听得见,要不然可就糟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她俏皮地眨眨眼,故作开朗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古时候的人说过一段话……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什么的?你说,我会不会变成第二个乐坛上的贝多芬啊?”
她的乐观令他更加难受,他情愿她大哭大闹,也不要她冷静地接受这一切。
“贝多芬听不见声音,还创作出许多伟大的乐曲,你说,我会不会也写出许多大卖的曲子呢?”她一派天真地抓着他的手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