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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的男子嗓音偏柔,额间一点朱砂痣,长目如柳,浑身皆泛雅气,“温润如玉”这般的词儿拿来形容他,那是再恰当不过。

  “澄佛公子,你还是唤我名字干脆,‘石大当家’喊起来累了些,听进耳里也感生疏。这几日咱俩交往,谈得颇开怀,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对不?”

  玉澄佛好脾性地微微笑,改了称谓。“云秋姑娘既是我铎元堂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清俊面容调向一旁另一张男性脸庞,说实话,后者五官生得较他还要俊美好几分,面肤光滑,绛唇如菱,坏就坏在一双眼,到底是漂亮过头,美得有点邪乎,深邃目辉常给外人一种如履薄冰的不安感,再加上此时这张美脸儿的主人似乎……嗯……正大大的不痛快中,浓眉沉得好低,向来淡漠的神情染了阴郁,看来更难亲近了。

  “铎元?”玉澄佛像是对那男子难得外显的眉色感到讶异,可疑地微瞠长目。“有烦心事吗?”

  “没有。”玉铎元嗓音持平,发觉立在玉澄佛斜后方的石云秋正抓到机会冲着他挤眼、皱鼻兼吐舌,扮出一脸怪相。

  幼稚!

  都多大岁数的人了,二十五、六有了吧?还玩起这种孩子气的把戏,难道以为使这般不入流的小伎俩,真能教他松心吗?

  很难的,一旦他对谁起疑、生出戒心,就不会轻易卸除,除非对方底细尽现,让他摸得透透的,再也无所遁形。

  然而,他摸不透她。

  这位“石大当家”与他真有几分近似,扮猪吃老虎的手段皆练过那么一、两手,只是她比他占优势,生为女子,长相也算清秀,再配上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豪迈谈吐,若非有心提防,很容易被她收买了去。

  便如他这位老实又心软过头的澄佛族弟。

  十日前,玉家商队平安返回江南,一入玉家势力范围,“霸寨马帮”的大小汉子便领着大当家的命令,仅留下八名好手继续同行,其他的则先行掉头折返。

  一行人回到玉家后,玉铎元让人安排了马帮众人的生活起居,本待这两天把手边几件要务处理掉后,再同石云秋将西南域外之事仔细敲定。当然,还有他对她的允诺。

  她要他,看来不像玩笑话,只是她要他的方式,他还得花点心思推敲。

  这几日她留在江南,似玩乐得颇尽兴,与玉家众人相处得甚是融洽,等他察觉到时,这姑娘早跟自家族弟混得颇熟。

  目前“江南玉家”,嫡系子孙就只玉澄佛一个,但同辈手足共有一十五人,以他玉铎元最长,玉澄佛行二。

  按理,族中传了三代的庞大生意应由嫡系的玉澄佛接下,无奈江湖上传言四起,说他受过神佛加持、早非凡身,还说他一身血肉可比灵丹妙药,能治天下百病。玉家为了护住嫡系独苗,近两年都不知花下多少心思,而族中之务自然由为长的玉铎元担下,成为这一代的玉家主事。

  她最好对澄佛没其他想法,最好真是单纯的相交,要不……他会要她的命!

  “这里龙蛇混杂,二弟别久待。”玉铎元对那张“鬼脸”视若无睹,长身微侧,稍稍挡住在玉澄佛周遭往来的人们。

  “我也是难得外出啊!”玉澄佛笑叹,对近年来因流言而遭受的骚扰,也挺看得开了,略顿又道:“再有啊,云秋姑娘是头一回拜访咱们玉家,铎元你一向忙,我今早听田伯提及,连今日来‘怀秀玉市’这儿,你都得拨空巡视七、八处铺头,还要偕同老师傅们看几件年轻学徒雕琢的玉器,怕你忙翻不过,所以还是让我留下,陪陪贵客逛玉市,略尽地主之谊吧!”

  “玉爷且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会下手抢你的宝贝族弟的。真要抢,也得挑更好的宝贝儿呀!”石云秋揉揉巧鼻,再揉揉为扮鬼脸而过度挤弄的颊肉,一张清颜无害地嘻嘻笑。

  左胸微震,听到“宝贝儿”一词从她唇间吐出,玉铎元的俊颊没来由地一番轻灼,突然忆及她那日刮他颊伤渗出的血珠、入唇吸吮的样子。

  能教我心痒难耐的,不就你这副香皮囊而已吗?

  彼此的婚配没啥契约关系……男的只需要晚上到女的家过夜,两人在一块儿要好,天亮便离开……

  要是王爷嫌成亲麻烦……咱们干脆来“走婚”吧!

  目光往旁处撇去,忽地,他意会到自个儿竟在闪躲她的注视!

  他躲她?

  为什么?躲什么躲?他……怕她吗?

  可恶!他见鬼了才会怕她!

  像同自己斗气般,他挺起腰板,直直迎视她别具深意的眼,向来与“冲动”无缘的他蓦地冲口而道:“你要的那个宝贝,用不着抢,我定会给你。”

  此时此地实在不是谈论“人生大事”的绝佳时候。

  石云秋明显一愣,随即宁定下来,内心泛欢愉。

  别问她究竟欢喜些什么,那感觉相当复杂,连她都没把握厘清,只勾唇问:“关于我的那个提议,玉爷考虑清楚了?”

  “是。就按你所说的那样。”

  “走婚”就“走婚”,他一介男儿,好处全由他占尽,还怕损失什么男性贞节吗?

  第三章 从来娇玉轻朴石(1)

  一男一女间,无形的弦扯得紧绷,似有一触即发的气势,但究竟什么东西要“即发”?当事人不说,也没谁明白。

  “铎元与云秋姑娘……你们俩有事需要……解决吗?”玉澄佛原要说“私了”,硬是改口。

  “大事已解决,剩余的小事就用不着急了,悠着点儿,慢慢来,眼下逛大街才是正经事呢!”石云秋气定神闲地说道,由摊头上挑起一片造型如扁篾刀的青玉,稀奇瞅着。

  玉澄佛忙解释道:“这并非饰品,云秋姑娘手里拿的是玉制琴片,又称‘琴拨子’,用来弹三弦或月琴再好不过。姑娘若要买玉件,问我铎元堂兄最好,他是识玉、辨玉的一流好手,对刻工、刀法到磨工好坏,都能说出一番道理,不教姑娘失望的。”

  “是吗?”英挺又不失秀致的眉淡挑,她似笑非笑,略了略才道:“那当真好。”

  唔……似乎不太对劲?

  玉澄佛瞧瞧这个、又望望另一个,俊脸若有所思。尽管莫名其妙有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可想想,该是被推出“战区”,还得庆幸自个儿福厚泽长吧?

  这一方,被扯进话题中却不答腔的玉铎元依旧阴沉着脸,好看的唇抿出一道不太可亲的线。

  手边尚有一堆事得处理,根本无暇耗在这儿,他今日得连连走看在“怀秀玉市”里的八家铺子,午后又与老玉匠师傅们有约。另外,此次商队走了这一趟,从后藏地方拖了几件半成品玉器,他需与玉匠师傅商量,看能否雕出些高价且易脱手的玩意儿。

  他跟在这儿走不开,一半是担忧族弟玉澄佛,另一半自然是为了提防这位外表看似豪爽亲和、骨子里其实刁钻得很的“石大当家”。

  近来对玉家“佛公子”的传言甚嚣尘上,他身为玉家元主,当家该担的责任他不能推卸,但若是怕外头危机四伏,而下令把玉澄佛长年禁困在宅第深院里,正如因噎废食之举,又非他所能忍受。

  此际,在这条长长的玉市大街上,除跟在玉澄佛身后的贴身小厮外,他已私下遣田伯和玉家武师们帮忙照看,另外亦安排人手混在人群里,几处巷角也都置了眼线,即便如此,他仍是放心不下。

  危险欲起之前,寒毛竖立,说不出的麻感沿脊骨窜至脑门,头会发胀得难受,耳中尽是自己如鼓的心震。

  呼息陡窒,喉颈宛若被发狠掐住……现下的他正是这种感觉!

  “趴下!”张声厉喊的是石云秋,她反应最快。

  只觉疾风迫近,直直逼来,不及仔细分辨,她扯开藏青披风,迅雷不及掩耳地使了一记缠头扬,将飞来的芒钉暗器根根接住。

  同一时候,周遭尖叫声大作,原就拥挤的玉市大街上,大伙儿无头苍蝇般胡乱窜奔。不奔也不行的,因为当第一波暗器疾射而出后,街首、街心和街尾又接连掀起惊天尖叫,守在那几处的玉家武师们全遭突袭。

  暗器尽发,兵刃随即加身,五道黑影分从不同方向扑来,一出手便是狠招,将石云秋这方团团困住。

  “曹老三,不敢同我单打独斗,净叫些中看不中用的喽啰来撑场面吗?你这‘星宿海’三当家的,也真够长进了!”凭着股刁傲,情况越显凶险,她石云秋越要笑颜以对。

  “几日前才在枫林白芦坡那儿放你一马,怎么?如今嫌命活太长、太没味儿,急巴巴赶来求本姑娘给个痛快吗?”

  她以一敌三,余下两个小角色则去缠斗玉铎元。边应付曹老三疯狗般的打法,她还得分神顾及另一边,因玉铎元直护着族弟玉澄佛不放,而两个抡刀的家伙虽功夫平平,但皆生得虎背熊腰,眼角瞥见他在对方惊人臂力下连连倒退,她呼息绷凛,颈背微渗冷汗,险些受了曹老三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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