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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也无心去瞧一个奴才生得如何,这些人都是他养的奴隶,生来就得为他戮力尽忠至死,如此卑微的人,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唱曲儿?」曲奴儿悄悄觊向身旁的常贵,见他一脸焦急,倏地明白了。

  方才来的路上他没能有时问多问,常贵只问他会唱曲吗?他回说偶尔哼哼,就没能多说的赶着进殿,可他没想到常贵这么问的意思是要他唱曲儿给大王听啊,这……他蹙着眉,瞧见常贵哀求的脸色以及地上那一票人发抖的身子。

  唉,大王的恶梦又牵连上许多无辜的人命了。

  入宫十年,他知道大王经常难以入眠,也许是因为杀戮太多,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感到不安吧,这男人的外在像头残忍的猛狮,可是内心却不堪一击,他是王、是霸主,是……可悲的人。他当下感叹的轻吁一口气。

  「怎么,你不会唱吗?」赢政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听见了这轻微的叹息声,立即露出厉色,怕是要翻脸了。

  「大王,奴才会唱曲儿,大王想听什么?」

  他并不像其它人一样对大王身怀极端惧意。大王虽暴,也是个人,身旁的人若越是惊恐,大王只会越是烦躁不宁,所以这些年来,他学会用不慌不忙的态度面对大王,也许就因为他的沉稳,这才让大王也跟着抚去不少烦躁,可却也因此传出他是宫中的「迷信」这样的事来,唉,只能说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随便。」也许是阉人的关系,曲奴儿的声音并不如男人般粗糙,相反的,音质还柔醇悦耳。

  赢政手微微抬起,常贵立即向后挥手,伏地的宫女们登时训练有速的上前为王上褪下黑袍。

  只着单衣黑衫的身子一侧,躺回龙榻上,支手撑着颅侧,睁着精光厉眼,等着面前的小个子发声唱曲。

  众人不住捏着冷汗,眼珠子纷纷不安的瞟向曲奴儿,担心他能否唱得出安眠曲,若不成,一干人全犯了欺君之罪,众人可要再度提上脑袋受难了。

  就见曲奴儿轻抿了一下淡色唇瓣,似乎在思考要唱什么,可这细微的动作落入榻上只瞧得见他唇型的人的瞳眸中,目光略炽。

  这阉人表情细腻,耐人寻味,倒是他从未注意到的,心中竟产生了不同以往的感受。

  「大王,奴才就唱首『春夜吟』 ,您以为如何?」曲奴儿音调清婉的询问。

  「得,唱吧。」他颔首,准备好要听听他的歌声了,内心竟还有股隐隐期待的兴奋感,至于他唱什么,倒没多大介意。

  「是。」

  春夜吟是民间童谣,经常是爹娘拿来哄娃儿入睡的小曲儿,唱这曲儿没什么技巧,众人不免担忧如此简巧的歌曲,是否能满足听惯天山美乐的王上?

  「春夜微凉,好入睡,悠悠风,凉凉吹,轻轻吟,慢慢哼,春夜春夜好入睡--」

  这童谣曲奴儿唱来不费力,也不刻意转调,悠悠然,舒服的唱着,就见他唱着唱着,大王眉头越锁越紧,紧到一个境地后,接着……接着,啊!大王竟然酣然阖上眼了啊?!

  众人立即喜上眉梢,几乎要拍手欢呼了。大王一闭目,一殿浓浓的肃杀戾气顿减不少啊!

  大伙纷纷转头,戚激地偷觊那依旧唱着曲儿的人,这「迷信」果真非迷信,是真的有根据的!

  曲奴儿低眼瞧着入睡的男人。虽已听见鼾声,但是双眉间却不见放松,一个连睡觉都不安稳的人,就算拥有了天下又如何?他惋惜的摇头,继续哼唱了一夜的童曲。

  咸阳宫内歌舞欢闹,一片极奢豪饮。

  龙楼凤阁之地,殿上佳丽无数,群臣齐欢,首位坐的正是一国之君,他举起蝉杯畅饮,酒蝉一空,立刻有人持着酒壶再斟上。

  「大王,恭喜您又得了个美娇娘,这位丽人不知大王要赐封她什么身份才好?是夫人还是美人?」臣下仗着酒意笑问。今日之宴,就为这燕国太子送的「礼」而办的,王上心情似乎不错,席间饮酒不断,甚为尽兴。

  赢政轻睨身旁一身艳红的佳人一眼。这美人是燕国人,是仇敌燕国太子丹特意献上的,意图明显,不是奸细就是祸水,玩弄可以,要真放心宠爱,难。

  「既然是燕国太子丹献上来的佳丽,寡人怎么能够轻待?自然列为后宫一等夫人,赐京华宫给她。」

  美人鹏氏闻言,内心得意非凡,暗掩喜色。凭她的姿色,在燕国已是无人匹敌,到了秦国,不可能有意外,自然要受尽这暴君宠爱才是。

  如今正如她的自信,一来就被列为王后之下的夫人,相信再对这暴君下点工夫,这悬空已久的王后之位定如太子丹所期望的,要得手,轻而易举。

  然而这暴君素来残暴不仁,各国无不闻之丧胆,她还以为这样的人会是个粗俗野人,现下一见,却被他深邃威严的轮廓所迷惑。

  这秦王生得十分有男人味,仪表非凡,龙姿凤采,是个足以让女人一见倾心的人物,尤其那炯炯眼眸中的残佞戾色,更是教人疯狂想要征服占有。

  只要掌握了这男人,这天下就是她的了,藏匿住野心,她盈盈媚笑的持着酒鳏敬上身旁俊伟的秦君。「臣妾谢过大王恩宠。」她饮酒后双颊红润,更显娇羞媚态。

  在秦国崇尚柔弱顺从的女子,秦王尤其偏爱精致细腻的女人,也不喜女子看起来淫荡,也许是受他母亲赵姬过去过于淫荡宫廷,甚至还生出两个私生野种的影响,他极为不齿女人不贞,这点在前来秦国时,她就牢记在心,出现在他面前只能表现得柔弱细腻,且不能媚态过度,才能迎合秦王的脾胃。

  瞧着娇弱的美人,赢政一口饮尽蝉杯中的酒,大手将美人捞进怀中,眼中没有痴迷,只有单纯想发泄的欲望,起身就想往内殿而去。

  这意思群臣哪能不知?大王正值壮年,需求还旺着很呢,新鲜美人一到当然得即刻享用,正想掩嘴偷笑,想着这宴会没了主人也该散了,怎知王上才抱着美人起身,竟绊了一下,手中美人当场落地,摔得她惊呼哀痛。

  赢政微愕,当下怒脸一沉。「是谁踩着寡人的衣襬?」他转身怒问,一回头,发现咚嗦跪地的竟然是持着酒壶的曲奴儿。

  「大王,奴才该死!」他惊魂未定的认错。

  「是你!」赢政倏地瞇起眼来,恼色更炽。

  「奴才方才顾着为大王斟酒,一时不察,请大王恕罪。」曲奴儿闭着眼说。大王突然起身,让他来不及退下,还错踩龙袍,自知犯下大错,一时间他也慌了。

  「大胆!伺候大王哪容得一时不察,甚至让大王怀中的美人落地!大王,这奴才确实该死!」赵高立刻进言。

  「没错,大王身躯尊贵,万一落地之人不是美人而是伤及大王,如何担待?大王,这奴才该处极刑!」

  「坑杀也行!」

  「不,不只坑杀,应该在杀他前再处以刖刑,让人将他膝盖以下砍掉,一让他来世不得再有机会踩到大王的龙袍!」

  「对,就该这么办……」

  众人见大王宠臣赵高出言降罪,立刻跟进。

  赵高是大王的贴身宦官,是宫内有名的风向球,善讨主上欢心,十分得到隆宠,若他要咒死一名奴才,众人尽管跟进就对了,这才能投主上所好,也让自己显得护主心切,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的就要弄死一个举无轻重的奴才。

  此时赢政反而冷下,瞧着众臣想逼死罪奴的激动嘴脸,再瞧那众臣口中该千刀万刚的人物,发现曲奴儿只有初时被责问身子发了一下颤,这之后便再无表情,好似众人咒骂的对象不是他,当下忽然拍案大笑起来。

  突来的放声大笑让众臣心惊的住口。大王不怒反笑,是什么意思?

  「你们认为这奴才该死?」赢政止住笑后凝声问。

  「这……」众人瞧他似乎对这事的态度高深莫测起来,也不禁噤声,不敢再像先前般激愤。

  「怎么,不答话了?」他嗤笑的看向众人,又转向最先发难的赵高。「连你也不说话?」见他垂手缩在一旁,不敢答话,他笑容更冷。

  「奴才惶恐。」赵高身子发寒,苦脸低吟。

  以大王的脾气,这小奴才必死无疑,他才会揣摩上意,借机表现出不容奴才轻忽主上的怒言,哪知大王反应不如预期,莫非……自己「杀」错人了?

  啊!难不成因为这人是曲奴儿的关系?

  宫人们言之凿凿这曲奴儿能抚王心,这事他听听就算了,没放心上,只当是宫人过于惧怕大王想出的嗑牙闲话,但此情此景,这事还真有点邪门了?

  赢政轻哼一声,转望向垂首跪地的曲奴儿。「你抬起头来。」他沉声命令。今日他有兴致想见见这奴才的面貌了。

  曲奴儿迟疑了一下,「奴才不敢不敬。」他身份低微,怎敢直视尊贵无比的王上,况且在宫中,随意仰望圣容可是大罪,放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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